皇帝执了嬿婉的手道:“家事国事,事事叫人为难,也唯有你肯用心于朕。”
说着又带了两分抱怨道:“端淑是额娘的的亲女儿,又何尝不是朕的亲妹妹?朕难道舍得她么?可若是朕偏循亲私,只心疼自己妹妹而不心疼将士百姓,未免要叫天下人心寒了。皇额娘从前是极清楚明白的人,如今困于私情,却是看不透了。”
嬿婉轻声顺了他一句:“皇上心疼百姓是黎民之福,只是——”
她捏一捏皇帝的手,诚恳又崇敬地仰视他,“臣妾不懂为君之道,却懂得做臣子的心。主辱臣死,臣妾是愿意为皇上披肝沥胆的,想来其他臣子们也是披荆斩棘,再所不惜的。皇帝以国士待臣子,臣子定然以国士待皇上。”
主辱臣死,落在了一个“忠”字上。
嬿婉也在婉转地提醒皇帝,端淑长公主下嫁代表的是大清,是皇帝。先帝在时送公主去和亲,还能说是遵守了大清公主和亲的惯例。可皇帝若是让公主二嫁给杀父仇人,那便是大巴掌扇自己的脸了,颜面无存的是他自己。
自然,在绝对的利益面前颜面又算得了什么。
汉高祖刘邦的亲爹被项羽抓走,项羽威胁刘邦要拿他爹炖肉羹,刘邦都能腆着脸让项羽分他一碗。
诸葛亮北伐期间为了激怒司马懿出战,送去了一套妇人穿戴的凤冠霞帔和一道战表,讥讽他瞻前顾后不敢应战,尚不如柔弱妇人,司马懿亦能面对羞辱风平浪静,视若无睹。
可皇帝性情好大喜功,喜欢标榜自己的文治武功,自认为力压历朝历代的明君,一心要在青史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又如何会不在意颜面,让自己的名声有瑕疵呢?
说到底,昭君出塞以后,历朝历代文人墨客夸的是昭君的家国大义,至于汉元帝,在这件事情里不过是落下了一个有眼无珠,好色无能的名声。
昭君尚且不是皇帝之妹,也亦非二嫁给杀夫仇人呢。
皇帝笑道:“好一个‘彼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只恨婉卿不是儿郎,否则,定能在前朝替朕分忧的。”
嬿婉对着皇帝笑了笑,她今日只淡扫蛾眉,薄施脂粉,十分的朗润清华,映在摆放得恰到好处的灯光下,显得整个人像玉雕的一样,偏偏一双朱唇红润,如雪地梅花,于极清中恰生出极艳来。
皇帝见她肤洁血荣,仪态婉娴,心中亦是心摇意动,两人眉眼欲语,就有几分情周意匝的意思在。
嬿婉轻启贝齿,靠在皇帝肩头细细地笑道:“后宫不能干政,臣妾可不与皇上议政,皇上的烦心事儿还是留给满朝文武去解吧。若不是皇上提起家事,臣妾是一句话都不肯多说的,皇上可别冤枉了臣妾。”
皇帝此时此刻对她满意,她说什么都是好的,彼时彼刻若是不满意了,就什么都是错的了。后宫干政的罪名,她可一刻都不能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