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少昊,你已经奴役过他们两百年了。对人类的惩罚还不够吗?你如今所谓的怒火,不过是你尝过顶级权利之后膨胀的私心罢了。”“而我终究是人类,我也有私心。”“我是一个母亲了,少昊。我的儿女就生活在这片星空里,他们也有大好的未来要去实现。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儿孙沦为生死不保奴隶。你永远不要低估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决心!”此刻的楚環,犹如一头盛怒之中的母狮。白帝惨淡笑着:“这一次,你会亲手杀了我吗?”“不。”楚環断然道,“我不会那么对你,少昊。你的错,是由我引起的。我要承担你一半的罪。我也没有资格审判你。”卸载程序已运转完成。白帝几乎虚脱,大汗淋漓地倒向楚環。楚環搂着他跪坐在地板上,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放心吧,昊儿。”楚環温柔地搂着白帝,就像一个耐心的母亲,撩开他散乱的黑发,手掌轻柔地放在他的额头上,“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们的。我只希望你能忘记这一切。”战况如秋风横扫落叶,敌军全面溃败。透过驾驶舱的防护罩,楚環可以清晰地望见远处缤纷的火光。这一幕极其绚烂壮丽,宛如恒星毁灭的瞬间。“忘记我吧,少昊。忘记过去每一世,忘记自己是谁,拥有什么能力。忘记仇恨,也忘了所有不能实现的执念……”伴随着轻缓低柔的话语,全面入侵白帝身躯的女娲程序开始清洗白帝的记忆。“等到你再次醒来,你不再是个入侵的战犯,不再是任何人的仇敌。”楚環搂着白帝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你将会纯白、洁净,而且新生。而且这一次,我会保护好你……”她哽咽住,瞪大了眼。伏在她肩头的白帝缓缓抬起头来,双目充盈着波光粼粼的泪水,脉脉深情,凝视着楚環清丽的面容。“可是我不想忘呀,晓初。”白帝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楚環的脸颊,红色的指尖在她洁白的脸庞上留下粘稠的痕迹。楚環喘息着,抓住了他的手。“不用挽救我,我早知道自己没有了回头路。”笑容如白帝俊美的脸上展开,“无自由,毋宁死。没有自由,我要这生命有何意义。况且……”他重新握住了那柄插在楚環胸上的激光刀,目光冰冷,一把拔出。鲜血喷涌而出。朱雀穿越爆炸的战火飞出,兀然在空中急刹住。楚渊猛地转头回望,双目霎时通红,整张面孔狰狞,额头青筋曝露!他喉咙中发出一声粗糙浑浊的咆哮。朱雀掉头往回冲。楚環靠坐在驾驶室的墙角,徒劳地捂着胸上的伤,急促地喘着气。血犹如一口泉,疯狂地从指缝间涌出,片刻就将她半身浸透。她还穿着早上的那一身浅色的居家服,此刻坐在血泊之中,就像一只受伤垂死的白鸟。“跟我一起走吧,晓初。”白帝深情款款,“我不能把你留给他们糟蹋。只有我们是同类,只有我们才应该永远在一起!”楚環闭上了眼,近乎无声地叹息。“不,少昊……我们殊途而不同归……只愿以后生生世世,你我都不再相见的好……”白帝定定看了她片刻,失望地摇了摇头,手掌按下了操作面板上一枚不起眼的按钮。在旁人的视线里,说不清是机甲先爆炸,而后朱雀冲入爆炸圈,还是朱雀对机甲的撞击导致了对方毁灭性的爆炸。一切都发生在电光闪烁之间。白帝机甲的爆炸掀起一阵不次于中型军舰爆炸的威力。而朱雀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火团之中,穿过了气浪和冲击波,如一颗加速的陨石朝着朝歌星砸去。机甲穿过大气层,化作一团火球。火光映照着驾驶室内暖融融一片,像午后拉着帘子的室内,枫糖色的光充盈着视野,鼻端似乎还能闻到清雅的花香。战场、炮火在这一刻全都离他们远去。过度失血会让人觉得寒冷,可楚渊怀抱如同火炉。楚環只感觉到一股暖意正在全身涌动,让她每一根疲惫的筋骨放松下来,每一支神经元不再紧绷。随着每一次呼吸,她能感受到自己正渐渐和这片宇宙交融在一起。楚環想起了丹阳的秋天,她曾陪着父亲在林中漫步;想起了清央宫里波光粼粼湖面,他们三兄妹常在湖中泛舟采莲;她想起了自己车间窗外树梢上的鸟鸣,想起洹州王府后小河边的垂柳,在暮春的暖风中轻轻摇摆。思绪生出翅膀,带着她飞跃辽阔的海洋,掠过巍峨的高山,穿过浩淼的长空和星河,正在朝星光绚烂的彼岸而去。纵使涂抹了止血凝胶,可巨大的创口依旧不停地涌出鲜血,浸透楚渊的军服。那潮湿滚烫如岩浆灼烫了男人的肌肤。楚環有些遗憾。她是那么喜欢看楚渊穿这一身上将制服,英挺俊美,如一株迎雪傲霜的青松,是她目光追随的方向,是她精神的光源,也是她心安的故乡……不论前世,不论今生。她很幸运。楚渊浑身都在细细地颤抖着,犹如赤身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巨大的恐惧渗透他全身每一寸肌肤,浸入了骨髓深处,在他的心头凿开了一个无底的黑洞,正疯狂地吞噬着一切。“坚持住!”一出声,楚渊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已经扭曲,“就快到了……”楚環努力抬眼望向他:“楚渊,我……”“不!”楚渊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我不听!有什么话留着以后说!”楚環的视线已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楚渊在她眼中只剩一个灰暗、高大的影子。“我不准你死!”楚渊将冰冷的唇贴着楚環的额头,又有滚烫的液体滴落在她的发间。“我求求你,環儿。不要让我再经历一次……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承受……”“坚持住,你会没事的!我们就快到了,我让他们准备好了医疗仓……”楚環摸索着,抓住了楚渊的手:“狼牙……”“什么?”楚渊剧烈喘息着,终于低下了头。楚環嘴唇翕动,在他耳边吃力地低语:“狼牙项链……”“我不明白……”楚渊通红的双眼之中滚着水光,“狼牙项链怎么了?”“我……等你……”楚環的尾音化作最后一缕气息,自齿间泻出,消散。嗡地一声,包裹着朱雀的火焰散去,天地一片开阔。朱雀穿过了大气层,直坠向朝歌城。驾驶舱里弥漫着冰封寂静,全然一个截然不同的维度空间。窒息之中,楚渊缓缓地、紧紧地将臂弯中的身躯摁进怀里,将她冰凉的脸颊贴着自己的胸膛,试图用体温将她再次捂暖。楚環在他怀中安然睡去,面孔宁静。楚渊雄健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空袭警报解除,朝歌人民自防空洞和自家窗户探出头,眺望着白日的天空中不断闪烁的白光。那是太空之中正在爆炸的敌军军舰。“朱雀——”有人欢呼。金红的凤鸟从天而降,重重落在大元宫广场的纪念碑前,尘土翻滚荡开。主帅归营,各方指挥官纷纷驾驶着机甲朝大元宫驶去。尘土被狂风吹散。朱雀已化作了一只机甲鸟,停在楚渊肩头。男子孑然而立,怀中抱着安眠的少女,两人都遍身浴血。医疗队急忙往前冲,可还没到跟前,就已发觉不对,硬生生停住了。数架机甲接连不断地轰然落地。光明向导的共感消失了,温暖金光化作碎片,融入到了每个哨兵的精神网里。哨兵们再也感知不到她的存在,哪怕她此刻就近在众人眼前。李凤笙自驾驶舱中仓促弹出,跌跌撞撞地奔过去。“不……”一向矫健敏捷的他竟然差点跌倒,“小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