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烧颤的幅度最终小了,小了,眼神在某刹那瞬乎有了神采,只脸颊还滚滚地红着,额角沁满细汗。
[她去哪里了?]
伏在姑姑床前,她听见李宁玉轻声的问。
神智最终是眷顾姑姑的,在回光返照的弥留时刻。
[您问谁呢?]
[那个……答应替我补旗袍的人,她……怎么不在这里。]
[她……去哪里了?]
补旗袍的人?李心兰迅速回想过来,她是指梦姊吗?对!一定是,一定是……!
[她,走了。]
[走了?]
[去……哪里了,远吗?]
[嗯,挺远的。]
[哦……]李宁玉叹了口气,呼吸渐渐缓慢。
[晓梦也是这会儿走的,快入冬的时候……]
[好冷的,那时候……]
[好冷……]
如果顾晓梦是在月台乘上列车飘然地离开,李宁玉便是买下了最近一班特快的站票,追着顾晓梦急急的去了,一刻也不敢耽搁。
她们曾经失散,又相聚,八年,十年,百年,人世的遗憾在另个世界,大概可追补上剩下的千载万刻。
李心兰相信姑姑知道所有的事,在心里某处角落,比谁都清楚,比谁都透彻。
她不是未爱过李宁玉,比起顾晓梦,她的喜欢只停留于少年欢喜,追不过一生守候。
顾晓梦是个谜样的人,来了又走,像风。
宿舍夜谈的那晚,顾晓梦解答了她有关李宁玉所有的困惑,包括姑姑当初的出走、加入军机处的缘由。[她是我见过最清高的人,我常说她有魏晋风骨,就是来时没认门,投错了时代。]
[她才不是自愿要来,只是时局无奈,日本人当时在各地酬募高级知识分子、尖端技术人才,宁玉一人保了闵粤地区多少名额……以后有机会可以去问问你祖父,兴许他知道得更多,我不能再说了。]
[爱,当然爱,我不会放手的。]
那夜的最后,顾晓梦摊手释然,还招呼她快去睡觉:
[我欠她可不止下辈子,我认了。]
[晚安啦。]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