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唯有拉拢在文礼府占有一席之地的海氏。闻言海?膝下有两女,长女海珊飞扬跋扈,庶女海祾温婉端庄,姐妹二人性格大相径庭。她深知自己的儿子也是个风流惯了的主儿,若将海珊许给他,岂非要将豫郡王府的屋顶给掀了?而若是海祾,她柔弱的性子又当不起豫郡王府的门面。思来想去,唯一能拉拢海氏一族又巩固自己地位的方法,便是将人送进宫里,助其成为皇上宠妃,既能得了海家的感恩,亦能拉拢后宫人心,何乐而不为?
她起身坐于桌前,执笔书信,又将信纸卷起,拧开冷家精心制作的机关发簪,将纸卷小心翼翼地放入,着冷家带来的亲信宫女将发簪带回娘家,冷家的人与海家也算有些交情,自会带着书信造访海府。
“羽莲,”菡妃厉声喝道,“替本宫更衣。”
俄顷,轿撵一行便出了西宫,停在仪鸾宫门前。身后的宫人们齐齐地端着各式各样的贡礼,随着菡妃的身后步入仪鸾宫正门。
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千娇百媚之声,伴着厚底鞋在宫苑石板上踩出的清脆声,跨入正殿。
“皇后娘娘近来安好?”菡妃一身丁香紫着菡萏丝绣妃服,倾髻右侧簪一朵菡萏,左侧钗两支烫金红宝石勺簪,额前配一珠翠华胜,耳下坠红玛瑙鎏金环,福了福身,自觉地坐在了左侧梨花木榻上,朝身旁的羽莲使了个眼神。
宫人们唯唯诺诺地俯身呈上三盘礼。“这是年前北漠使者进贡的白貂皮,唯一的这么一件皇上赏了颐秀宫,臣妾一直舍不得用,今日借花献佛赠与皇后;还有臣妾母家送来这西泽莒洲盛产的珍珠粉,东梁沄崖的白蝶贝珠钗……”
皇后端起微凉的茶水饮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菡妃今日不去清音阁恭贺,反倒是带人浩浩荡荡地登我仪鸾宫,究竟所为何事?”
“既然皇后娘娘都发话了,那臣妾便直说了。”冷菡扶了下倾髻间的勺簪,傲然道,“如今这宫中也唯有娘娘您,与臣妾等三位妃子,实在是冷清得很。臣妾想,不如替皇上操办选秀,广纳后妃,绵延皇嗣,也算是对故去的太后娘娘有个交代。”
慎映兰没有急于应了她的话,而是拿着丝帕擦了擦嘴边的茶水,“这件事儿并非是本宫一句话就能够定下的,妹妹若是诚心,便自个儿找皇上说去吧。”
见慎映兰并没有将她的一席话听进去,转而攻心道,“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本就应当统率后宫替皇上分忧,如今皇上膝下也唯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且娘娘膝下并无所出,后宫子嗣稀薄又何尝不是国母之过?广纳后妃一事臣妾等对着皇上也确实难以开口,既是如此,皇后娘娘若做不了主,不妨去求毓贵太妃来主持大局。”
当她故意言说皇后膝下无所出时,慎映兰身子一抖,猛地打了个激灵,掐着指甲将心中的怒火压下。她与皇帝景琝是少年夫妻,她十五岁就嫁进了王府,做了景琝的正妃,可自打成亲后的第三年诞下死胎,伤了母体根本,她就再也不曾有孕,多年膝下无子承欢,因此才纵着景琝娶了冷氏、秋氏两位侧妃,即是菡妃冷菡与云妃秋暮云;过了个把月又封了府上一位长相俏丽的歌女做了通房夫人。因为自己生不出孩子,她也只有容忍,与放纵。
菡妃这番攻心的一席话确是说进了慎映兰的心里,她恍然想起皇帝的生母萧太后在临去先把着她的手,让她替皇帝诞下嫡子,令南玥后继有人。当下局势,掐指一算她也四十有二,今生只怕再难有自己的亲生孩儿,也只有如菡妃所言,充实□□,方能不负先太后遗命。
忍了许久,她淡然道了句,“菡妃有心了,本宫自会与文礼府大臣们商议。”
冷菡唇角魅笑,“如此臣妾就先告退了。”
慎映兰不是不知道,菡妃素来不将她这位皇后放在眼里,今日毕恭毕敬地求她替皇帝广纳后妃,像她这般善妒的女人如何能容忍再有新的女人入宫与她共侍一夫,足以刺激她作出这样的决定,也就只有内心对权柄的欲望。今日文嫔封妃,宫闱内权柄下移是一回事,东西两宫的势力不平衡才真正令她战栗。后宫里的女人,爬不到一国之母的地位,若没有夫君的宠爱,再没有手握权柄的拥护,也就只有老死宫中的结局了。菡妃今日的所作所为,便是要将日后入宫的新人,化作自己的势力,为她做事,保住她西宫之主的地位。
如今的东宫,文妃与云妃已然一体,菡妃也会在西宫培养自己的势力,要保证自己坐稳皇后这把凤倚,也当培养些棋子供自己调度。新人入宫,菡妃首当其冲便会邀买人心,她转念一想,与其将位分低的新人纳入麾下。不如拉拢位分高一些的云妃与文妃,将东宫争取入中宫麾下,与西宫和冷氏一族也更容易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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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皇城殿试。
他拂笔作书,两袖清风。任那朱衣使者梭巡,他亦泰然自若。芸芸众生,唯他是桂林一枝,昆山片玉。
半月之余,皇榜布告。高步通衢,及第成名。
依着容愠在文礼府有着父辈关系,他轻易入了文礼府做了学士。
金榜题名日,容府张灯结彩。朝堂中六品以上三品之下的官员,无论与容府有否交情,皆送去了贺礼。不为别的,今朝夺锦之才,他日必成重器,官衔高过三品也未可知。有些交情的官家夫人带上了长子嫡女前去恭贺,局外人都能看得出,这是志在世家联姻。古往今来官场商家乐于联谊——甲家成了乙家的亲家,乙家又是丙家的表家,丙家又与甲家有着远方血亲,便是血浓于水,因而官官相护,达到朝堂势力的平衡。
如今容府嫡子高中成名,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们自是倾慕。许学士家的长女,佟少卿家的三姑娘,张太守家的嫡女,右相家的小女儿,甚至是白郢将军的表侄女儿也来了。一时间人丁济济,溢满了容府前院。
容家三夫人守在堂下招呼客人,她时而眼波流转,想着为她最疼爱的嫡公子寻个好姑娘。容府上下,也只有三夫人温氏最疼容墨棽。她在府邸里流逝半生年华,终其无所出,也只有心疼心疼别人的孩子。容墨棽虽不是寄养在她名下,可她一日三餐为他筹备,甚至是里衣外披都亲手缝制,无微不至地照顾下,容墨棽也早已将她视如生身之母。反观堂外的二夫人,却带着她亲生的两位庶出公子,在院中与显贵夫人们谈笑风生,巴不得结上一门亲,好让自己的儿子吃上岳家的一口软饭。
容愠很是中意张太守家的嫡孙女,有家世有背景,长得端庄秀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也颇为知书达理,三夫人只是觉着这姑娘家的性子软了些,但容墨棽温润,琴瑟和鸣,倒也与之相配。
六月初三,容愠就向太守府纳了彩礼,递了婚帖。
六月初十便是大喜之日。容愠急着攀结太守家,着急忙慌地就逼着儿子娶了张家姑娘。迎亲路上,容墨棽全程缄默不语,送亲队伍在新郎官儿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庆之意,唯有舒不平的锁眉。
一朝夺锦,继而联姻,这样的旷世美谈在榆州城内,连卖热粥的小贩都能熟知一二,津津乐道。震天的锣鼓声从城东太守府,一路闹腾到城南容府。可讽刺的是,花轿就这样热热闹闹的经过了舒府的大门前。
而她一身白衣,隐匿在容府外的参天榕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侧脸颊早已经湿润。她那颗渐渐冰冷的心,在他抱新妇过容府门槛儿的那一瞬间,行将就木。
福寿堂前礼拜,新妇之名列入祖宗祠堂。容墨棽冷着一张脸,面色有些许铁青。纵使他百般不愿,也只能听从父亲之意,放弃了自己此生最珍重的人。从此枕畔他人酣睡。
过了容氏祖祠的红木漆门槛,他们便穷途末路,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