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太医背着药箱站在府门口,同他说,若是七天后再不醒来,也许就会永远的睡过去了。
他明白那句委婉的话,是什么意思。
伤情无处寄托,他只能抱着襁褓里的孩子逗弄,或是晒太阳,或是抱着坐在床边陪他的母亲讲话,或是带他到母亲常去的紫藤罗花架下,看看他在母亲腹中时不曾见到的风景。他依旧是像从前那样每日在她身边同她闲聊着家常,把每日的所见或所闻,愉悦与不快都分享给她,却总是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泪水掉在地上,也没了声音。
“你看到什么光景了?这样舍不得回来?”
“你还没有抱过翙儿吧?要不你起来抱抱他?”
“你已经好久没有跟我说话了,也好久没有抱过我了,你起来抱抱我,好吗?”
“睡久了头疼,你起来啊——”
最后一句,是带着怨念与哭腔的冉冉情深。
不知所以然的小家伙手中抓着母亲的长发,本是兀自玩弄着,却不知道为什么哭了起来。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握住那阖目美人的手,冰凉得没有任何余温。
“你是要走了吗?”
他将她揽在怀里,“你回答我一句也好,哪怕说个‘是’字。”
几滴清泪洒在身前人的胸口,几抹斜阳从窗外漏了进来,没有一个深秋像今日这样凄冷。
镀上金黄的残阳里,没有一声回应。
☆、浮生·三十七『执念』
暮色里揽着冰凉,终于在笼罩着秋意的晚风里沉沉睡去。襁褓里的孩子睡得正酣,在洒入床榻的如水夜色里醒了过来,伸手玩弄着母亲的衣袖,发出哼哼的声音。一周大的小家伙很是好动,在锦褥里扭来扭曲,小手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柏璃。
景翾靠在床边睡着,怀里抱着她,左手圈在腰上,右手放在襁褓边,可耐那好动的小家伙已经挣扎扭动得移开了锦褥,一点一点蹭到了母亲身边。
睡梦里是一片雾蒙蒙的森林,两旁的枯树姿态狰狞,晦暗的树林尽头传来几乌鸦凄厉的惨叫,萦绕着朦胧的林荫道寻不见方向。朦胧深处,依稀可见那个穿着百褶襦裙的少女一如当年,虽然混沌的雾气里看不清容貌,可步履姿态却是那样的熟悉。那少女在尽头看着他,忽然转身,一步一步消失在混沌中,他想追,拼尽全力奔跑,怎么也追不上。跑着跑着,他明白再也追不上了,瘫跪在地上,眼泪落进了尘埃里。
忽然有一只带着些许回温的手覆上他的脸颊,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那只冰凉的手为他拭去脸上的泪珠。
那张带着病色的脸看着很是孱弱,依然努力的抬手为他擦泪。
须臾,他哽咽道,“你醒了?”
将人圈得更紧了一些,忽然之间笑出了声,眼眶微红。
小家伙嘴里哼哼地抓着被褥,似是在这静谧的床帏间找寻一丝丝存在感,抓着抓着,攥住了母亲的衣袖。柏璃伸出食指勾了勾小家伙的小拇指,粉面的孩童似是知道面前这位就是怀胎十月将她带到世间的生身之人,竟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白嫩嫩的小指勾着母亲的食指,笑得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