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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第1页）

枕壶神情一动，笑道：&ldo;你女孩子家家，问这些，羞不羞？&rdo;

我摇头，&ldo;不羞。&rdo;

枕壶轻咳一声，道：&ldo;好罢，再迟不过这两年。&rdo;

我得了许诺，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当即翻身而起，慨然允诺要陪他下场耍耍剑；他却拒绝了，说还是躺着舒服，我也乐得随他。

后军队驶进了长安城的驻地，枕壶前去述职，师兄要去眠香占玉楼找师姐。我想念师姐想得心都痛了，却还是坐了马车往丞相府去。据师兄说，我阿娘这一病甚凶险，我这个做女儿的自当先去探望她。

丞相府是老样子，我恍惚觉得时光到转了；那时候致致还在长安城，我对她满心都是愤恨与嫉妒。侍女通报说我来了，绫织便匆匆忙忙出来，见着我便用帕子抹眼泪说：&ldo;大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rdo;她引了我去阿娘的卧房，卧房外，优姝捧着陶瓷药罐子正要推门进去。绫织忙阻了她，将她手上的药罐子转递给我，说：&ldo;大小姐，您自个儿进去吧，夫人总有些体己话要同你私下说。&rdo;

她这是猜错了。我同阿娘一年中见面次数寥寥可数，说不出什么体己话来。

我也没费心思反驳，捧着陶瓷药罐子推开门。房里弥漫一股子药味，窗帘都放下来，极昏暗的太阳底下卧着我的阿娘。我骤然生了心痛，走近了，将药罐子搁在床头柜上，凝神望向闭目枯躺的女人。她苍白干涩的唇微微张开，柔声道：&ldo;姝儿是吗？扶阿娘起来喝药。&rdo;

我盛了一碗药，一手扶了她，一手端着药碗搁到她唇边。阿娘闭着眼，平静地喝干净药，轻咳一声，问：&ldo;你阿姐可回来了？&rdo;我手足无措，作不得声。她极轻地叹一声，道：&ldo;也罢，她回来了，也未必愿意见我。&rdo;我眼泪滚滚而下，颤声道：&ldo;阿娘……&rdo;

阿娘艰难地睁开眼睛，干枯的眼里露出微弱的欢喜来。她从被子里探出手，想要摸我的脸，手却挣扎着抬不起来。我握了她的手，贴到我脸上，痛哭道：&ldo;娘。&rdo;阿娘慢慢地说：&ldo;你莫要哭，我舍不得你哭的。你一哭，我便想起你四岁那年在生罚山下哭得伤心欲绝，我又无能为力的时候。唉，我怎么舍得放你走。&rdo;

她的手无力地滑落，又慢慢地闭上眼睛。我憋住泪，只喃喃道：&ldo;娘，娘，娘……&rdo;她非常困顿地摇摇手，低声道：&ldo;你先回罢，去拜见你父亲。改日我精神些了再见你。&rdo;

我泪珠滚滚地走出卧房，优姝与绫织在屋外怔怔地等着。见我淌了一脸的泪，绫织也止不住，用帕子捂着脸呜呜咽咽。优姝却一滴泪都没有流，只气色有些苍白，镇定地向我道：&ldo;阿爹叫你探过阿娘了便去找他，他有话要同你说。&rdo;

我上前，犹豫不决地握住妹妹的手，她身子一阵剧烈地颤抖，别过脸，说：&ldo;你快去见阿爹罢。&rdo;

☆、【章六问翠】03

别过了优姝和绫织，我含着泪往父亲的书房去。阿爹执笔写着什么，见我进门，搁下笔，温和道：&ldo;你远行回来，辛苦了。&rdo;我不知师姐说了多少真相，含糊着说：&ldo;长了不少见识。&rdo;阿爹欣慰道：&ldo;我年轻时也曾游历南国风光，的确别有一番美。&rdo;我有了底，忙说：&ldo;正是呢！可惜去的时节不妙，理当春日去南国赏花。&rdo;

阿爹被我勾动了年轻时的心思，絮絮与我谈了不少他在南国的见闻。我听得心头大动，恨不能自己也去一趟的好。他一席话说完，幽幽叹道：&ldo;如今重责在身，再不能如年轻时那般动辄出远门了。你年纪轻，多去见见世面，是顶好的。&rdo;我唯诺着应了。

他起身，揽了我的肩，柔声问：&ldo;你阿娘的病，你晓得多少了？&rdo;

我哀极，道：&ldo;师兄没与我细说。&rdo;

阿爹慢慢道：&ldo;府上延请了不少名医，都说挨过明年春便是大幸了。&rdo;

我万万没想到竟这般仓促，惶惶地摇摇头，手捂住脸说：&ldo;不可能。&rdo;

阿爹苦笑道：&ldo;你是从没历过这种苦楚的，不像我，出生便没了娘，十岁上走了爹。&rdo;

我听了心头大恸，扑进阿爹怀里。他轻柔地抚摸我的鬓发，扶正了我，勉强笑道：&ldo;好了，是大姑娘了，别在爹怀里撒娇。&rdo;

老实说，我是小姑娘的时候，也不曾在阿爹怀里撒娇过。四岁前年纪太小记不得了，四岁后入了生罚山，师姐把我娇宠得无法无天，丞相府规矩森严，每每回府，都觉束手束脚，自然隔了一层。阿爹又素性端然，我是万不会这般亲近他。

我抹了把眼泪，阿爹坐回书桌前，漫不经心地摸出一叠洒金笺来，缓缓道：&ldo;我听你阿娘说，她一生倒也没旁的憾恨，只怜你年幼离家，没她在身边照拂；如今她时日无多，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你若能找到终身归宿，她也就了无牵挂了。&rdo;

我心中一惕，眼泪顿止，轻声问：&ldo;什么意思？&rdo;

阿爹自顾自将那叠洒金笺翻了翻，抬头向我笑道：&ldo;你也到年纪了，还装作不晓得，害羞么？&rdo;他将洒金的笺纸向我摇了摇，道：&ldo;这是不少公卿家写来提亲的，你前些日子是不在家，不知我们家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我替你留了心，找了几家人品门第都好的，你自己看看属意谁。拿定主意，春初便嫁过去罢，也叫你阿娘开心开心。&rdo;

我心知那叠笺纸中绝无枕壶，顺手接过来翻了几页，又扔回阿爹书桌上，沉声道：&ldo;我年纪还小呢，如今不想嫁。&rdo;

阿爹叹气道：&ldo;我也舍不得你嫁，可这是你阿娘如今唯一的心愿了，谁舍得辜负呢？&rdo;

我转转眼睛道：&ldo;那我要嫁给枕壶。&rdo;

阿爹莫可奈何道：&ldo;沈将军府上可没来提亲。&rdo;

我兴冲冲道：&ldo;那我们去沈将军府上提亲。&rdo;

阿爹被我这惊世骇俗的话给唬了半晌，沉下脸来慢慢道：&ldo;荒唐！&rdo;他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步子越走越快。我无可无不可地站在原地，不惊不惧地看着他。他猛然顿住脚步，拂袖向我怒斥道：&ldo;你是着了什么魔？非沈枕壶不可？&rdo;

我平静道：&ldo;非他不可。&rdo;

阿爹将那叠洒金笺哗啦啦翻给我看，怒道：&ldo;这里哪一个不是青年豪俊？眼巴巴到我们府上来提亲，你一个也瞧不上，一心想着沈将军那不成器的儿子！人家可看得上你？但凡他对你有些情谊，瞧见我丞相府被提亲的人给磨破了门槛，竟能沉得住气不来提亲？&rdo;

我喃喃道：&ldo;枕壶……枕壶带兵去大梁了，他不晓得有这些人来提亲。枕壶也不是不成器。&rdo;

阿爹冷笑道：&ldo;他近来是去大梁了没错，可他带兵？这是要笑掉谁的门牙呢？他一个礼部侍郎，出使的文官罢了，带什么兵？他竟在你面前这般吹嘘，也是欺你没见过世面。至于不成器，你倒是告诉我，他成了什么样气候？沈将军官拜骠骑大将军，何等英雄人物！他儿子竟镇日沉浸在风花雪月中写些酸腐的臭诗，摇一把扇子同闺阁中人厮混，像什么话？&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