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光线,他其实无法看清楚我,可被他的目光这样看着,心中却是无端地不自在。
“你……是谁。”这样的语气,不是在问我。可是这种低沉地声音带着让人不能忽视的分量,却让我有些无可回避的意味。
无可回避,我也,不想回避。
没有想到,今天,以这种方式,与他相遇。
看不清楚彼此的真面目,我的心中亦满是复杂的情绪,但油然而生的傲然之气,硬是让我在听到这句问话的时候,昂起了头,不管眼前的面目是否隐在黑暗之中一片模糊,却还是一字一字答得清晰:“慈宁宫典籍宫女谢苏芳,见过皇上。”
我说了见过,却居然没有行礼。
是的,我没有行礼,没有跪下,没有磕头,甚至,连躬身也没有。
我只是保持着昂首的姿态,看着我看不清楚的人。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眼神有什么样的变化,却能从他轻轻的一声“哦”里,感觉到他的惊讶。
是因为我的身份,还是因为我知道他的身份?
他为何惊讶,我不得而知。
可是关于他的身份,我的确已经知道了。
这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能在宫中,在这个时候,以这般沉静的姿态出现的人,即便我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分不清楚他的年龄,却无法忽视他的气度。
他是皇上,这偌大皇宫的主人,这大宋朝的天子。
从我奉诏进宫,到今日相遇,已经三个多月了。
“原来是宣德郎谢逸之女。”皇上的这句话,说得有些轻飘飘的。
许久之后,我才恍惚意识到了这种轻飘飘的语气,许是叫做幽然。但是当时,我只是将他的不着意,理解成了一种轻视。
宣德郎!
心头不由得升起一股怒火。
可叹一个日理万机的大宋天子,居然将这个小小的七品文散官的身份记得这样清楚!
热血涌上心头,大脑却越发澄净。
是的,自从我自报身份的那一刻起,我忽然想到了普安王的话,我没有回避皇上,今天的情形我既没有办法回避,而事实上直面皇上的那一刻我也不想退缩,所以我坦然说了自己的身份。
但是报出这个身份的同时,我亦跟着想到了,伴随着这个身份的义务和使命。
所以,不管“宣德郎”这个官职让我感受到了怎样的不平,我还是清醒地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皇上单是从“慈宁宫谢苏芳”,便记起了我的出身,而且,还明确得记得,是宣德郎谢逸。
皇上登基至今,单是任过宰相的,也有好几人,其余文武官员,更是无虑数千上万人,像宣德郎这样的七品文官,即便是放在一个郡里面,一个县里面,也总有十来个。
可是皇上,居然记得父亲。
我不排除这是因为父亲今年过年的时候,刚刚被赦免罪责放出牢狱,封了宣德郎的缘故,也不排除是因为我被宣召进宫、皇上什么时候看过新进宫的宫人的名册的缘故。
但这仍不能让我对此事,放松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