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宁一惊,伸手就去探他的鼻息。还好,很平稳悠长。盛世尘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睁眼。他像是很疲倦,就那么自然的陷入昏睡。盛宁缩回手来,定一定神,然后动作轻巧的翻身下床。他到了门前,手刚伸出来,门就无声敞开了。那位林公子果然是站在门外的,一张俊脸上可以刮下三斤寒霜来。盛宁和他静静的对望着,或许盛齐颜说的,就是他。难得看到这么冷傲的人。「先生他怎么了?」林公子看了一眼屋内,冷漠的语气一成不变:「我们到别处去说。」盛宁点点头,看看远远站着的盛心他们,正朝这里张望。「你和他们说什么了吗?」林公子没有作答。盛宁扶住墙,低声说:「那边有间静室,请随我来。」「没有茶水,真是怠慢了。」「不用客气。」盛宁慢慢的在矮几边跪坐好,身后的伤处还在隐隐的痛。但是……呼吸间似乎都是好闻的药膏气味。「不敢请问公子贵姓尊名?」「我姓林,林与然。」呵,果然没有猜错。「林公子,请问先生他……现在是什么情形?」林与然坐在他的对面,隔着矮几,他肩背显得非常挺秀,眉目精致秀美,虽然神情冷漠,却给人一种任是无情也动人的感觉。「是蚀心掌,他修炼到第三层,但是他那本书残缺不全,第四层的心法脱行跳漏,他的情形很不好。」「走火入魔?」盛宁失声说。林与然说:「并不一样。蚀心掌这门功夫……对人自身心脉的伤蚀很大,他现在真气逆乱,心脉不整……心智,也有些不妥。」盛宁半张嘴说不出话来。「这种情形我也只是听说过,却也是第一次见。」林与然语气终于有些波动,似乎很是疲倦,「我的曾祖便练过这门功夫,原来是个极温和的人,却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将恩爱不离的曾祖母一掌打死,又险些杀了年幼的祖父。」盛宁吸了一口凉气。「后来呢?」「后来?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他又恢复了常性。」林与然淡然说:「我的祖父也练过这门功夫,的确威力极大,可惜后来也出了一些岔子,忽然间便失了踪影,再也没有见过他。」「那先生呢?他……」林与然轻轻摇头,「他还认得出我,记得身边的事情,也没有狂性大发的样子。从醒过来就要找你过来,我替他把过脉……他现在心脉极乱,好像只想和你亲近。我想,你大概平时就是和他很亲近的人吧?」盛宁怔忡,然后轻轻摇头,「不,不算太亲近……」林与然点了一下头,「不管你和他亲近与否,现在他对你显然是最熟识的一个。你要小心,不要令他的情绪大起大落,能保持着一个平和的状态是最好的。」盛宁的手指冰凉,「先生他……他现在的记忆,是什么样的?他……」「他记得身边的事情,也还是认得我……但是完全不一样。」林与然眉间打了个结,仍然是十分动人的相貌,「他待我客套有礼,但是十分疏远。你却不同,他一直要找你。你……」盛宁在那带着质询的目光中低下头。林与然看到了,在石室里那一幕,他是看到过的。但是盛宁怎么解释呢?他能怎么解释?他能够告诉林与然在石室中发生了什么吗?而那些事,又是为什么会发生的?盛宁自己也觉得迷惘至极。他最后摇了摇头。「不知道他这种情形几时可以复原,也许很快,也许……」林与然没有再说:「我要赶回去,寻找可以让他恢复的方法。这里……就要靠你了。」盛宁抬起头来,「我?」「是,他现在好像是只愿意亲近你。所以,他的安危只能由你来负责。」盛宁脱口而出:「可是我不会武功的啊。」「他现在武功也很弱。」盛宁觉得不妥之处太多,可是千头万绪全一起拥上来,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尽量不要让他接触到别人,不要让不知内情的人,和他说一些可能会刺激到他的话,也要尽量隐瞒他差不多失去武功的事。」林与然微微冷笑:「他的仇家虽然不多,可都是难缠人物。」「先生他……为什么会练这蚀心掌?」林与然静了片刻:「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做好你该做的……」他的眼睛眯起来,寒光一闪,「若是你趁这时候想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可要……」「你是先生的什么人呢?朋友?兄弟?」盛宁定下心来,慢慢说:「我是先生的弟子,我也姓盛,论起来,怎么也比你和先生要亲近多了。这种话不用你来嘱咐我,若你要去寻找什么妙方良策,那我代先生先谢过,盼你早去早回。」林与然有些惊愕。这个看起来歪歪斜斜、坐都坐不稳的少年,竟然一点也不像他表面上那样软弱迟钝。「林公子远道而来,要你即刻就走的话,实在是失礼的很,但是事情你比我了解的还要清楚,那么我也就不多挽留。」盛宁伸手拉了拉墙边垂的一条绳穗,过了没多久就有小童进来,「少爷。」「准备饭菜,好生款待林公子。」盛宁和和气气的问:「不知道您的盘缠够不够?」够了!林与然站起身来。就连盛世尘也从没有敢如此轻慢的和他说话!这小小的少年笑容可掬,可是那种语气对他来说,真是前所未有的侮辱。他深吸口气,原本还想嘱咐他的话狠狠咽了下去。「我会再回来的。」「那我静候佳音了。」盛宁毫不失礼,起身相送,「林公子一路顺风,请恕不远送。」林与然起身出去,可以看出身法的确不凡,一甩袖子飞身上了层顶,一个纵跃便不见了踪影。盛宁跟着走出来,盛心和盛安朝他走过来,「宁子……到底怎么回事儿?」盛宁揉揉额头。这件事情,要怎么解释呢?新的旧的乱成一团。「说来话长,不过,先生现在受了内伤……这是当务之急。」盛安扭过头,「老么,这是你的拿手绝活儿。要什么灵丹妙药,要是买不着的,你开个单子,我去给你偷。」盛计远远说:「动不动就偷!偷!你不会别的?家里有的是钱,多少药不能买。」「药,可能就不必了。」盛宁有些站不稳,「这个伤恐怕不是药石可医,那位林公子说的很笃定,说他下次来时就能治好。我们现在……得要好好照料先生,也要保护庄内的安全。」盛安抓抓头,「这个照料人的活计你比较拿手,我嘛……嘿,可能光会添乱。不过要守家护院我倒是很在行的。」盛心注视着他说,「林公子还说什么了?」盛宁下定决心:「还说,先生需要静养,见的人……越少越好。」盛计已经走到跟前,「这好办,本来先生就不大见什么客人。我们大家也尽量少扰他,静养又没什么难处。」盛宁低头出神,盛心拉一拉他的袖子,「你过来一下。」「什么事?」「那事,怎么说?」盛心的大眼睛里充满疑惑,「先生怎么说?」盛宁咬了咬嘴唇,「也没……怎么说。」「没说?」盛心张大了嘴,「你们这、这哪能就当、就当什么小事儿给略过去?先生没给你一个交代吗?」盛宁不自在的别过头,「这个……不是当务之急。以后……空下来的时候再说。」盛心睁大了眼,「你……」「现在不说这个了。」盛宁觉得头大如斗。现在的境况真是……没什么恰当的形容词能说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