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似是一个老者所发,声音在山谷间因了回声不停来回飘荡。张良也是听到了,和我对望一眼,侧耳又听了过去,终是确定了方向,这才朝着那声音的源头方向继续朝上而去。越往上行,那歌声就越是清朗,一遍遍不停重复。真的是黄石老人吗?我精神大振,片刻之前的疲累也早已忘记了,只是跟着身前张良开出的路不断往上。渐渐地,我们脚下的路又平坦了些,似乎有人平日里走过的痕迹,当我和他绕过了一块青岩之时,站住了脚。我们的面前,突地转为豁然开朗。很难想象,在这样的高山之上,竟也有如此块平缓的坡地,一间茅舍,边上一个白发的老者,正握了把锄头在边上垦着已经有些黄萎的一块种了些豆的地。那老者劳作得十分入神,我和张良走得靠近了他,仍是背对着我们继续一边唱歌,一边劳作。我的心情激荡不已,手也已是微微发抖了。我看了眼身边的张良,他的眼里甚至已经隐隐有泪光在闪动了。&ldo;恩师,弟子按了十三年前的约定,前来看你了……&rdo;他颤声着说道,双膝已是跪在了地上。那老者突地止住了歌声,转过身来。他须发皆白,红光满面,看不出到底多大的年龄,只是一双眼睛看起来炯炯有神。这难道竟就是那位在圯桥授书张良,传说中半人半仙的黄石老人?还没等我开口,我身边的张良面上的神情已是由激动转为错愕。他只是跪在那里看着那老者,有些发呆的样子。&ldo;子房……&rdo;我叫了他一声,他才如梦初醒,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那老者重新又深深行了个礼,这才问道:&ldo;在下张良,本是想要上山寻访我多年之前的恩师,方才远远听到了老丈的歌声,与我恩师从前所唱的一模一样,故而循声而来,不想却是认错了人,还请老丈见谅。&rdo;那老者看着张良,只是呵呵一笑。&ldo;只是……&rdo;张良抬头又看了一眼那老者,终是问道:&ldo;老丈既然也会此调,莫非与我恩师有旧?&rdo;老者不答,放下了手中的锄头,自去了边上一条淙淙流过的溪边洗过了手,这才正色看着张良问道:&ldo;你便是下邳张良?&rdo;张良恭谨地应了声是。那老者哈哈一笑,穿过我和张良的身边,已是领先朝着他茅舍后的一道山道向上而去。张良对我点了下头,我笑了下,两人便跟了上去。那老者在前健步如飞,脚下的山路应是经常有走的缘故,并无多少蒺藜杂糙。我们跟着他又行了不知多远的路,他终于停下了脚步。这里已经是接近山巅了,耳边只听风声猎猎,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ldo;你的恩师,他在那里。&rdo;老者指着前方一块拱出地面的土堆说道。我循声望去,那里赫然立了一座圆丘,应是个坟茔,只是坟前并无立碑。黄石老人,他已经去了?我的心中立时充满了一种淡淡的愁绪和失望。我早就该知道的,黄石老人,他也只是个人,并不是真正的仙。这世上,从来是没有仙的,即使以始皇帝付出的那倾国的人力物力,最终也不过是仙路难觅,归于地下。我身边的张良,他已是跪在了这坟丘前,重重磕下了三个头了。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见他已是泪潸然了。他其实一直是个重情的,我知道,只不过,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落泪而已。我走到了他身边,对着那坟丘也是磕头了三下。他是张良的恩师,也是个变成了传奇的名字,当得起我的敬意。那老者已是盘腿坐在了一边,默默看着我和张良。张良跪在坟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这才转向了老者,又郑重地道了谢:&ldo;多谢老丈的指引,我才得以见到恩师一面。&rdo;老者摇了下头道:&ldo;年轻人,你所见的,是你师父的最后栖身之所,却又也不是。&rdo;张良有些不解地望着他,我也是。老者微笑着道:&ldo;我是你师父生前的老友。你师父数年之前离去时,说为人一世,不过空占了一副血ròu皮囊,如今行将归去,嘱咐我将他化为灰土,无中来,无中去。我便是站在此山巅之上将他撒入阳城山的,不过只剩最后一把,我不忍才自作主张安葬在了此地。所以进了此山,你脚下踩的每一寸地,你身边流的每一条溪,都是你师父的精魂所在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