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海。”顾贝把脑袋支在他大腿上,“爹呢?”宝祥牵强笑笑,“过几天就会跟我们汇合了。”其实他也不知道顾章现况如何,已经好几天与前线完全失去联系,他急得慌,但看着一车厢的妇幼,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唐诗诗垂着脑袋,蜷缩坐在一个角落里,宝祥叹了口气,拍拍顾贝的脑袋,示意她起身,然后走到她身边,半蹲下来,“唐小姐,要不喝点水,看你嘴唇干裂了。”宝祥没话找话说纯粹又怕她一人胡思乱想了,安慰的话语说了不知多少,连中医西医也看了一遍,唐诗诗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的怏怏不乐。张春茗是个过来人,也是苦涩的道,“这是心病了,心病还需心药医。”宝祥又是重重叹了口气。正绞尽脑汁地挑起个新话题时,火车后半段被炮弹击中,瞬间断裂,轰炸声惊天动地,车身摇晃得厉害,当即不少人猝不及防地摔出窗外,粉身碎骨,而车厢内也腌制腌菜一样,不少被挤压得骨架变形。一些老人小孩身体不结实,当即晕死过去。宝祥夜色完全降临了。夜间山林气温下降,冷了不少,宝祥把外衣脱下来披在顾喆身上,寻了出背风的小坑窝,又弄来一些杂草枝桠盖在两人身上,作掩护。做好一切,宝祥才后知后觉地觉得浑身酸痛得厉害,但心里也慌得很,不知道他们几人的情况如何了。一宿没睡,听着山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听着不知名的虫儿窸窸窣窣的鸣叫声,神经在极度绷紧后,回归一片虚无,忽觉眼前的一切也是飘渺。宝祥忽然很想看到顾章,觉得他在眼前,自己就会心安。这一宿,宝祥把所能想得起的神明都求拜了一遍,不奢求什么,只求神明保佑大家平安。其实没有什么比求神怜悯更不切实际,没人能知道神明是否存在,更没人能与其交流,光凭一股意念向其倾诉一番心愿,就会实现的事,在接受科学教育的师生看来,不亚于是一场天荒夜谭。但偏偏有人愿意去相信,也许心情就像宝祥此刻一样,紧紧是一种寄托,一种在走投无路后的无计可施,唯有从更加虚无缥缈中,找到一份慰藉。第二天。阳光闯过茂密的枝叶,穿过腾腾浓雾,照射出了奇熠的光芒,光芒笼罩一片,看到似乎可以触摸的辉瑞,在刹那的恍惚间,宝祥以为天仙下凡了,忽然之间眼泪掉下来,他想,大家都应该平安无事了。宝祥担心日本兵还没撤退,一直不敢轻举妄动,他摸摸口袋,里头有两块馒头,在他跳窗时,看到窗边餐台上有还没来得及吃完的馒头,慌乱就塞进了口袋里,他从小就逃过饥荒,经验使然。便把馒头递给了顾喆。顾喆饿极了,狼吞虎咽几口,忽想起他叔全给了他,便把一个馒头递回去。宝祥摇摇头,“我不饿,你说吧。”顾喆硬是塞在他手里,“独吃,还没好好照顾你,回去肯定会被爹打死了,哎哟喂,叔,你就好好心,吃了吧,你也不是不知道爹下手有多重的。”宝祥被他逗笑了,“好的不学,就跟你爹学贫嘴了。”“贫嘴也是为了逗你开心嘛。”一直到中午时分,两人才动身静悄悄地凭记忆沿路返回。往返的路走得很顺利,宝祥估计日军应该是撤退了,除去在山道边上几具被乱抢打死的尸体,越是接近铁轨路,血腥味越是浓重,忽然听到树丛中枝叶拨动折断的声音,宝祥瞬间惊觉,将顾喆护在身后,轻手轻脚靠近,握紧手中的木棍,随时准备拼命。脑袋刚钻出来,宝祥猛然袭击,忽看到是店里的伙计,赶紧脱手拐了个方向,挥打出去的木棍险险擦过那名伙计的头皮,要是这一棍下去,估计马上去阎王殿报到了。那伙计也瞬间瘫软在地上,思维跟不上嘴皮速度,结巴道,“老板,我我我,躲过日本兵,差差差点折在你手里了。”宝祥也因为脱力不平衡,整个人狗啃泥地摔在地上,他擦擦冒了一头的冷汗,“他们呢?”那伙计哭丧着脸,“三娃和平哥,好有那几个运货的伙计,被打死了,除掉跑散了那几个,就剩下我、小关小光和李爷四个了。”“妈妈妹妹和张姨呢?”顾喆着急道。“少爷,我不知道啊。”“带我去和他们汇合。”宝祥道。剩下的三人情况也不太好,负了伤,其中小关那小伙子伤得最严重,整个腰侧被打破了,用粗布堪堪包扎着,血水流了一地。小光和小关是亲兄弟,小关受了很大刺激,搂着他,不停地低语,“哥,挺住,不要睡觉了,你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人了,我怎么办……”宝祥黯然,握着他的手,显得因无能为力而无措,安慰的场面话,说再多也是苍白无力。他声音嘶哑,问着伤情较轻的李爷,手臂被打伤,但伤口包扎过,也无碍了,只是无力地垂着,“见着唐小姐几人吗?”李爷摇摇头。一旁沉默的小光道,“我看到她们三个被日本人拖走了。”一道晴天霹雳闪中宝祥,大脑空白几秒,听着自己不真切的声音响起,“你,你没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