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麻木了,至少在他人的生死面前。甚至在,顾喆饿得晕阙时,也懒得动身乞求食物。顾喆因为饿得肚子痛缩成小小的一团,一连半个月的挨饥抵饿,他瘦了整整两圈,面黄肌瘦,四肢瘦成麻杆,肚子就像怀孕了一样,肿胀。宝祥知道,他是饿伤身体了,看着心疼得要命。白天,太阳毫无怜悯之心,对这群风餐露宿逃命之人,发挥着自己最大的热度,烤得皮开肉绽。饥渴难耐。好不容易找到条小溪,一大群人争先恐后跑了过去,大口大口喝着溪水,宝祥背着顾喆,走过去,用手掌捧起水,喂到他嘴边。顾喆的嘴唇开裂严重,水一温润到裂口,稍稍裂开嘴唇,鲜血就流出来了。宝祥也把头伸进水里喝得满足,他想或许下水能抓些小鱼小虾,但是他所想到的,旁人也能想到。小溪小得可怜,一大群人早已声势浩大地把水搅拌得浑浊不堪。宝祥无力地叹了口气。逃难,无非就是为了保命,为了姓命,人被逼急了什么事也能干出,况且不是人人都是善男信女,一些市井亡命之徒饿狠了,连小孩的口粮也抢,甚至在夜里偷小孩吃掉。每隔几天,就会有幼小的小孩子被偷去。刚开始只是以为被山中豺狼叼去,但慢慢的人们开始察觉不对劲,但是没人敢去理,那些丢了孩子的,哭得生离死别,也是无补于事。夜里,宝祥害怕顾喆会被偷走,下意识地紧紧搂着他睡。铁柱听到动静,继续装着睡,夜深沉,靠着月亮的微光,只见一个人推醒宝祥,月夜昏暗,看不清脸,依稀看身形,应该是个男人。宝祥惊醒,似乎很害怕,不断推开他,那男人用压低的声音,说两句话。亲了亲顾喆的脸颊,动作消停了,似在犹豫,而后又低声说了什么,这就轮到那男人犹豫了,犹豫了几盏茶时间,就说什么好好好的。宝祥将顾喆放下,小心脚下睡去的人,悄悄地走。铁柱竖起耳朵,听不清楚说什么,只听到什么换馒头。一头雾水的,又是沾上食物,更是好奇十足,继续小心跟上,想探个究竟。夜深沉沉,只模糊看到他走远。铁柱忽然很好奇,也小心翼翼跟上,并保留一段距离,唯恐被发现。铁柱看到两人拉拉扯扯走远,钻进了一处小树林。到了这里,夜深人静,避开人群的,光是用脚趾头也想出是要干什么的勾当了。他带着外围,听着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到那男人长长一阵呻吟后,就知道完事了,他打心底嘲弄,堂堂一区军长呵在手心的人,竟背地里干出这事。那男人一脸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到没发现躲在一旁的铁柱,待那男人走远后,宝祥垂着脑袋,两腿僵硬,手里拿着两个发硬的馒头,一蹶一蹶地走出来。铁柱适时地现身,吓得宝祥惊叫,惹来远处的一声责骂。宝祥脸色一下子刷白,手里的馒头也掉在地上,滚了几下才停下。铁柱捡起馒头,“我不说你不说,不就没人知道了嘛,不要害怕,军长,顾军长不会知道的。”他咬重顾军长几个字。宝祥低下头,夜色深处中,看不清他的表情,铁柱从轻轻耸动的肩膀,知道他哭了。铁柱把一个馒头还给了宝祥后,边慢慢往回走,便将另一个囫囵塞在嘴里咽下。留下宝祥浑身发冷地僵站在原地。与此同时,唐诗诗的死在各大报社轮番轰炸报道,连人物生平也被挖掘得一清二楚,在生平简介一栏大大用鲜红的字体写着:二十九军军长的前妻,的儿子也一同死去,大搞特搞地渲染了近乎灭门的惨案。一时之间,事件占据各大新闻的头条,热度居高不下,甚至有些还流出当时被奸杀的照片。唐将军在南下的途中看到信息,当场晕阙过去。醒来后,马上指挥部队,转变行程,继续北上,脸红耳赤地叫嚣着要同日本人同归于尽。他的部队残余人数不多,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北上,无疑是送死。而顾章这边,由于黎川等人有心瞒着,全军上下下了禁令,不许提及此事。顾章蒙在鼓里,但日子一长,慢慢就看出了不对劲,最终还是纸包不住火。钱荫做好了他发狂的准备,叫上军医守着,一身伤痛的,肋骨断了二三根,大脑脑震荡严重,瘀血没散,肚皮也撕裂得肠子流出,四肢骨折了两肢,如此狼狈了,唯恐他接受不过来,再出什么折腾,估计人得真的去见阎王了。顾章不记得自己当时有什么反应,听完消息后,连报纸也没要来看看,直接将人打发走,说是累了。钱荫想劝两句,还没说出口,就被黎川拉走了。人虽出了房门,但还是把护卫兵和军医安排在隔壁房间,下令好好留意顾章的动静。钱荫忧心忡忡地回头看了眼,“不会有事吧”“还能怎么样,让他一个人静静吧。走走,去挖战壕去。”“唉,一下子走了四个,想想也是难受得很。”“娘们兮兮的,”黎川一巴掌呼过去,“别再伤风感月了,行不行,老子也从鬼门关走了一回,看开了。”“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能比吗?切。”“我说……”黎川翻了个白眼,没词了,懒得再动口舌之快,虎头虎脑地拉着钱荫去挖战壕。钱荫也没挣脱,随着他牵着。宝祥三人随难民途经澄海时,遇到军方抓壮丁,本来只要成年男子,还是宝祥把顾喆搂住怀里死死抱紧,三人一同被抓走了。在军营中,三人一个多月来,头一回喝上了粥水,虽也不饱,但有点米气下肚,整个人都精神多了。一个矮壮矮壮的黝黑汉子走进来,操着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宝祥听得很吃力,大概听到他说,就这么几个人了而另一个瘦小的人,估计是他下属,说,“没人了,就这么多。”那矮壮的汉子绕着被抓来的人,看了一圈,然后指着顾喆,脸露不满地道,“怎么连小娃娃也抓过来。”瘦小的那人道,“不知道。”然后就被矮壮的狠狠踹了一脚,骂骂咧咧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赶紧送走啊!留着供书教学啊!没脑壳子!”宝祥一听,心就揪起来了,被抓进来已经打乱了他的计划,顾章之前安排南下给了个地址去上海,现在都一个多月了,到处乱哄哄的,音信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