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都不容易。三婶儿,咱三叔死了这么多年了,你就不想再嫁?&rdo;翁七妹问。
&ldo;想,也想。但也就是身子想想,心里可没那个意思。&rdo;谢亭云说。
&ldo;可不!这心都让死男人带走了,对别的男人就没了心思;瞧哪个哪个不称心,都不如死男人好,就不想嫁。可咱的身子让死男人鼓捣活泛了,总想让男人鼓捣,就又想嫁。&rdo;谢亭云说。
&ldo;咋又不嫁呢?&rdo;翁七妹问。
&ldo;嫁给自己不动心思的男人,不落忍。&rdo;
&ldo;那身子咋办?&rdo;
&ldo;有办法。&rdo;
&ldo;啥办法?偷人?&rdo;
&ldo;傻侄女,你三婶不偷人。女人本来就贱,一偷人就更贱了。&rdo;
&ldo;哪咋办?&rdo;
&ldo;你甭问了。你还小,你还有你的南先生。&rdo;
&ldo;有南先生有啥用,跟死人似的;自打南先生走了,咱也会想男人了,想得浑身难受,半宿半宿睡不着,真想偷个男人。&rdo;
听了翁七妹的话,谢亭云说:&ldo;你到底也是个妇人了,身子也活泛了,你也该受罪了。要不老辈子人说,要不嫁就一辈子不嫁,要嫁就嫁个靠得住的。这靠得住的,一是身体壮,寿命长;二是心眼儿实,不花心。咱俩寻的男人,一个命短,一个心术太多,都是靠不住的男人,咱俩都是命苦。&rdo;
&ldo;哎,说什么都晚了,谁让咱管不住自己呢。&rdo;翁七妹说。
&ldo;七妹,这以后你就要管住自己了,千万不能偷人。明着偷人伤名誉。比如你和南先生,应该明媒正娶,却偷偷摸摸,这是迫不得已。你一个未嫁,他一个未娶,事儿闹出来了,反而倒合理了。这暗着偷人却不同,它伤名节。别人看不起是小事儿,自己要是看不起自己,就活着也没多大意思了。这伤名节,就是伤一个人活着的心气儿;暗着偷人,自己就感到轻贱,自轻自贱的女人没脸皮,活着还有啥意思?人这一辈子,不就是活着一张脸皮么?!&rdo;
&ldo;三婶儿,我不偷人,七妹也不是那自轻自贱的人。但一到夜里真是难受,跟别人都说不出口。&rdo;
&ldo;那就死等着你那个南先生吧。他要是回来,你算有福气;他要是不回来,看你怎么办!&rdo;
八
南先生果然回来了。
不过,还跟着一位漂亮女人,是尹文。
南先生回到大学以后,学校马上恢复了他的组织生活,重新安排了他的工作,把他安排到大学的人类学研究所里当研究员。至于平反与恢复名誉的事,校方说等中央的有关文件下来再说;并叮嘱他说,不要背什么包袱,要耐心等待,为时也不会太久。
他所在的研究所里是个烂摊子,百废待兴。所领导也是刚被解放出来的知识分子,热情很高,把一个重要的研究课题压在南先生身上。南先生选了两名助手,马不停蹄地运作起来;待研究走上正轨,时间已过去半年。期间,他也想念翁七妹,惦记她的病。他想把她接过来;但他的房子还未归还,他仍住在研究室的办公室里,便不能成行。
后来,尹文找到他。
尹文与他离异是迫于当时的压力。南先生很爱她,不想让她受到牵连,主动要求她离开他,尹文也爱南先生,离开他很感痛苦;但还要生存下去,还要在所爱男人遭到厄运时清白地生存下去,也只有暂时离开他。所以,他们之间的分离,实际上是一种策略,两人的心还是息息相印的。
尹文找到他,南先生欣喜万分,感念尹文对他不变的情怀。但很快又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他想到了可怜的山里姑娘翁七妹。他对尹文说:&ldo;你还年轻,去再做一次选择吧。&rdo;
尹文说:&ldo;不管这么多年你有多么大的变化,我始终心系于你,你让我去做别的选择,太残酷了,我接受不了。&rdo;
南先生极为痛苦,&ldo;尹文,请你原谅我。我在山里留下了一个允诺,那个允诺的份量,足可以压垮我。&rdo;便坦然地将后岭的恩情苦怨悉数讲给她听。
尹文听罢,放声哭了;掩着泪脸走出了南先生的房门。但第二天她又来了,平静地说:&ldo;我还是不能另做选择。&rdo;
南先生说:&ldo;尹文,你是个城市的知识女性,想问题想得开,有广阔的生活领域,你会很快就投入新的生活;而翁七妹是个乡下女性,生活的路又很窄,又遭受了那么大的身心创伤,我几乎是她惟一的生活希望了,你叫我怎么放得下呢?&rdo;
&ldo;你说的,我都理解;你想过没有,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啊!&rdo;尹文痛苦地说。
南先生哑然无言。他知道,他的任何一种选择,都是以伤害其中的一个为前提。
&ldo;你不要草率做出选择,你应该很好地思考一下。我等着你。&rdo;尹文说。
南先生点点头。
经过半年多的思考,他感到他真正爱的,还是尹文。他与尹文有共同的生活基础,是基于爱情的自然而然的结合。他与翁七妹则是非常时期的特殊产物:也有爱,是感恩之爱;也有情,是悲悯之情。想清这一切之后,他陷入一种无奈之境:他对生活已经没有了选择的权力,他对生活已无法交待了。
是尹文送给了他选择的权利。尹文对他说:&ldo;翁七妹也是命运的无辜的受害者,我不恨她;相反,我尊重她,应该以姐妹之情善待她。我想,为了不使我们三人都痛苦,我们把她接出来,跟我们一起生活,我们养她一辈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