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这片被城市遗忘的破败建筑中,看到了除夕夜最美的天穹。
“一学期过的真快。”灯火像是流萤,在夜空中汇聚出一条长河,易潇抬头,看见远处的灯火依旧在升起。
的确很快,乔珝暗叹。
夏末的二桥上,乔珝不会想到,当时被他暗骂**的那个人,如今和他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也不会想到,八月西瓜地边,被自己吓到仓皇而逃的那个人,会在后来的日子里,陪自己打过架,遛过狗,还在无数次繁忙的课业间隙,用机车载着自己,穿梭过琏兴的大街小巷。
透过天顶的万千星辰,易潇仿佛看到,这几个月的时间,融入了苍穹的长河之中,在目之所及处,一张张翻阅。
九月暖色的夕阳里,身着白衬衣的干净少年,在长河路的对面,冲他挥手,从此在他的世界里,楚河落定汉界成形,将过去和现在的他,彻底分割。
那时夜幕中的三桥上,他追着狗,撞上夏末星空下那人清澈如潭水的眼眸,桥北的平房区里,弯弯绕绕的深处,矗立着一栋筒子楼,明明破旧不堪甚至摇摇欲坠,却比他冰冷的房间添了很多东西。床边的英语课文与数学公司,攒了一整面墙的奖状,清晨哆啦A梦的铃声,与这座城市一起,早已刻在了他的心底。
十月午后的小三轮,抱着锅碗瓢盆的两人,叮叮当当响了一路的车铃,似乎还未到尽头。筒子楼前的打斗,锥尖刺破掌心的狠戾,乔珝被收敛的脆弱,落入他眼底的时候,让他哪怕撕开过去的伤口,也想要奋不顾身去守护。
十一月的期中选座,他毫不犹豫,想要离那人更近一些,对方的身上似乎有阳光,就好像靠近了,能将他心底的阴暗,尽数驱散。十二月的仙人掌,一月期末后的对答案,二月,三月,想要这么一直走下去。
就好像,他希望,他的生命中,从此有那个人。
就好像,他……
……
两人在楼顶呆了很久,回二楼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九点,乔恒的兄弟两个似乎来了,厨房的门紧闭着,门缝里透出明亮的白光,乔珝推开自己的房间门,桌上摆着两盒礼物。乔珝扫了眼拎来的礼物,似乎是哪个无名厂家生产的保健品,盒子上的保质期,已经过去很久了,乔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易潇显然也看见了。
“什么客人?”易潇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我两个叔叔。”乔珝嫌弃地把礼盒塞进了床下,“每年都这样,估计也是别人拎给他们的。”
“他俩关系不好?”
乔珝笑道:“你看出来了?”
“嗯。”易潇点头,“厨房里没有热闹的氛围。”
“五年前分房子的时候,他俩还动了刀子。”乔珝将自己一身烟火气息的羽绒服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回忆道,“当时我还在上小学,我爸大半夜地听说了,还赶过去拉架。”
“后来呢?”
“后来就彻底闹掰了,孩子之间也不来往,见面就跟仇人似的,更别提过年要聚在一起吃上一顿饭了。”乔珝打开床头柜,翻出一包奶油瓜子递给易潇,“房子分完了,老人也没人要了,扔在筒子楼这边,跟着我们自生自灭了。”
“不聚也好,没什么意思。”
易潇拆零食包装的手停了停,从某种程度上,乔珝和他一样,困于深网,不住挣扎。厨房那边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隔壁房间的骂声也不止,许虹尖锐的声音夹杂在其中,接着便是一声木门撞击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病相怜,自嘲般同时笑了出来。
穷人或是世人皆是如此,辛苦了大半辈子维系的亲情友情,到头来,抵不过薄薄的一纸遗产继承书。
“大过年的,和你说这些。”乔珝摸了摸二哈的头,检查了它的狗爪子,已经看不见伤口了,“初一宠物店不开门,初二你还是带着栩栩去看看吧,我看它好像有点跛。”
“今年真好。”易潇忽然说。
“什么?”
“没什么。”易潇满足地笑了笑。
殊不知,乔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闭上眼睛,试图遮掩溢出的笑意。
除夕热闹的声音逐渐淡去,夜色掩去了万事的轮廓,模糊了窗外的树梢,只等着年初一清晨的爆竹声,划开农历新年第一日的拂晓。
……
过了正月十五的元宵节,高二下学期也就拉开了序幕。
报到后的第一天,教学楼的厕所边、楼梯边,都是补寒假作业的人。
开学便按照期末的成绩重新选了次座位,乔珝和易潇依旧是同桌,二组几人的位置丝毫未变。后排的郭达蹲在地上,一边干嚎,一边抱着乔珝和易潇的寒假作业狂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