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不会忘怀,这个温婉如水的女子,在夕阳的余晖下,缓缓脱去了金甲玄盔,抱起一个全身布满瘟疫黑斑的孩子。那一刻她神色中的悲悯温和是如此真诚、发自内心。这点善意化为无尽的光芒,照亮了这个红衣女子单薄的身体,也照亮了天空中沉沉的夜幕。那一刻,天地也与她同悲。杨逸之叹息一声,似乎要将自己心中这点涟漪平复。他脱下外衣,轻轻披在相思肩上:&ldo;走吧。时间不多了。&rdo;相思哽咽着点了点头,正要离开,突然,一声极低的呻吟从一处低矮的屋檐下传来。&ldo;救救我,救救我……&rdo;相思愕然:&ldo;还有人?&rdo;她顾不得其他,赶紧奔了过去。这是一座低矮的糙房。屋内并无长物,四块乱石撑起一方木板,便成为了屋内唯一的家具。一具幼小的尸体面朝下伏趴c黄头,却是早已死去。呻吟来自c黄下。污秽不堪的泥土中,一个全身布满黑斑的男人正仰天呻吟。透过浮肿与溃烂的肌肤,仍可看出他原本的高大强壮,可能正是这超出常人的体魄让他苟延残喘到了今天。恶臭从他身上阵阵传来,熏得人几欲呕吐。不远处黑暗中闪烁着几点寒光,那是迫不及待的老鼠正等待着就要到口的食物。相思也不禁略略有些迟疑。任何人都能看出来,此人全身肌体都已腐败。无论多么神奇的灵药也回天乏术。是立刻终结他的痛苦,还是勉强一试呢?此人似乎察觉有人到来,想要睁开眼睛,却已无能为力,只嘶声道:&ldo;救我,救我……&rdo;相思咬了咬牙,掀开他身上浸满污物的被褥,去寻找他的手臂。然而,她的手却如蒙电击,停在了半空中。被褥掀开,他的一条手臂上绣满了粗劣的刺青,密密麻麻写满了古怪的符号。更为骇目的是,他手指上沾满血迹,血液已经凝结,一柄染血的尖刀就扔在手边。刀尖上,还穿着一块破碎的血ròu。相思只觉全身一阵森寒,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猛地起身,将c黄头那具孩子的尸体翻过。孩子似乎只有七八岁,眉头紧皱,嘴角都被咬得出血。虽然早已死去,巨大的痛苦似乎依旧停伫在他冰冷的小脸上,不曾安息。孩子衣衫破碎,胸前被利刃剜开一个大洞,心脏已不翼而飞。相思愕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杨逸之冷冷地看着那人,道:&ldo;从手臂上刺青来看,此人是北地邪教捻香堂中人。相信生食童男心脏能治愈一切疾病。这个孩子不幸,成为他的药人……此人多行不义,已遭天遣,我们走吧。&rdo;相思咬着牙,眼泪不住落下,转身要走,那奄奄一息的男子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翻身拖住了她的裙角,睁开肿胀不堪的双眼,望着相思哀求道:&ldo;别走,救救我,救救我,我一定洗心革面,从新做人……&rdo;杨逸之轻轻拂开他的手,拉起相思就要出门。那男子却在地上爬了几步,嘶声道:&ldo;鬼母食小儿无数,佛祖尚且许她向善,我虽十恶不赦,却求求你们,给我一个机会……&rdo;他的声音在夜空中显得那么悲凉,宛如一头濒死的野兽,在做着最后的呼告。相思的心骤然紧缩,她挣脱了杨逸之,拿起玉瓶就要回头。杨逸之拦住她,正色道:&ldo;你可知道,所有的血液都要回渗入你的体内?&rdo;相思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杨逸之叹息了一声:&ldo;你可曾知道这个仪式的意义?&rdo;相思摇了摇头。杨逸之道:&ldo;瘟疫本是一场天罚。你要将他们从天罚中救出,所有人的罪责便要由你承担。&rdo;相思看了看房中的男子,又看了看c黄上的童尸。她不是没有犹豫。这个男子已是病入膏肓,全身的血液都已腐败,她却要将那恶臭浓黑的血注入自己的体内……更何况,这血液中浸透的不仅仅是疾病与肮脏,还有罪恶与凶残。这是一个杀人如麻,生食人心的恶魔!若在平日,她看见这样的恶魔害世,也会忍不住仗义出手,为民除害。但如今,这恶魔却不过也是一个在痛苦中绝望挣扎的病人而已。杨逸之叹息了一声,轻声道:&ldo;只救可救之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