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猝然闭上双目,一字字道:&ldo;请王爷信守诺言,放他离开!&rdo;把汉那吉沉吟片刻,终于向弓箭手挥了挥手。唰的一声轻响,一百余枚利箭已然回鞘。把汉那吉一字字道:&ldo;拔营。&rdo;他身旁的副将立刻掏出几面旗帜,指挥大军收拾整顿,准备拔营迁徙。浩大的军营立刻忙碌起来,有的收拾用具,有的拆除营帐,有的管理战马……满地的尸首、鲜血也迅速被集中起来,掘坑掩埋。一切迅速而有序。偌大的军营,除了器物腾挪、脚步跑动,牲畜嘶鸣的响声外,几乎并无半点人声喧哗。然而,相思却看到了这些士兵眼中的仇恨。若不是她,那些人就不会死。她救了荒城的百姓,这些人却因她而死。一样的鲜血,一样的生命,想到这些,相思的心没由来的一阵刺痛,可是却无能为力。她抬头仰望就要东落的明月,却感到深深的迷茫。如果他在,一定会告诉她该怎样做的。他永远是那样专断地替她做出决定,从来不容置辩。可是,她还能再见到他么?她轻轻叹息一声,摘下鬓间的青色小花,小心翼翼地放在杨逸之胸前,轻声道:&ldo;希望你能平安。&rdo;她的手有些颤抖,这朵青色的小花仿佛承载了她全部的祝福,以及那无法回报的情意,显得那么的沉重。把汉那吉一声令下,几名武士将她强行拉开。滚滚风尘隔在他们中间,越散越远。旭日东升之时,浩浩荡荡的大军已向北行去。只留下一片落寞的荒原。此心向君君应识寒冷,宛如一柄锋利的刀,在杨逸之的体内缓缓游走。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已凝结,化为冰雪,灵魂在那一瞬间脱离了身体,将那具空虚的躯壳抛弃,遗忘在世间某个荒落的角落里。灵魂,在一片寂寞的黑暗中孤独前行。浓黑的寂静渐渐散开一线,依稀可以看到残破的墙垣,建筑,宫室……高大之极,华美之极,却也古怪之极,远远超出了人类的想象。然而,恢弘的石柱早已残破,精致的雕花也已蒙尘,它们宛如一头头蹲踞着的上古巨兽,岁月早已将当年的奢华辉煌化为尘埃,只剩下支离的骸骨,仍然森然伫立在黑暗深处。每一片破碎的砖瓦都斑驳陆离,一条长长的街道向前延伸开去,一直没入渺不可知的黑暗。道路上随意散落着车轮、窗户、砖石和倒下的巨大石柱。这仿佛是劫灭后的世界,到处落满数寸深的尘埃。天空中是沉沉的黑暗,没有光,也没有风。只有无尽的尘埃,仍在簌簌落下,仿佛这场暗黑之雨已经下了千年之久。这是哪里?难道他真的已经死去,这里便是轮回的炼狱?突然,一阵清晰的水滴声,从这个死寂无声的世界传来。一滴又一滴,那具本已麻木的躯体正在恢复知觉,一股腥咸而温暖的液体正倒灌入喉。那仿佛是一道灼热的火焰,瞬息之间已游走遍全身,将他凝固的血液点燃。杨逸之感觉到一阵剧痛。他霍然睁开了双眼。一只苍白如纸、瘦弱见骨的手正悬于他眼前。毫无血色的手腕上,一道蛇形伤口蜿蜒而下,夭红的鲜血从伤口中点点滴落,坠入他的唇中。他霍然明白,自己恍惚中感到的那股腥咸的液体,便是此人的鲜血!杨逸之骇然,正要挣扎起身,但身体却在剧痛的折磨下,丧失了最后一丝力气。他用尽全力,也只是将头微微侧开。鲜血下落的轨迹被他弄乱,一道极细的血痕偏离了方向,沿着他的下颚淌下,沾湿了衣襟。&ldo;别动!&rdo;声音中满是被冒犯了尊严的愤怒。这声音无比熟悉,杨逸之正要去想它来自于谁,一只同样苍白的手已紧紧卡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脸强行转回原来的位置。夭红的鲜血继续落下,但杨逸之的双唇已紧紧闭上,任由血液从他脸上滑落。苍白的面具,飞舞的银发在极盛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阴森。&ldo;愚蠢!&rdo;重劫面具后的眼中透出疯狂的怒意,他突然一拂袖,将手腕从杨逸之面前撤回。他正要起身,却似乎感到一阵晕眩,只得倚靠在身后的巨石上,冷冷打量着杨逸之。他苍白的袍袖在水雾中徐徐展开,宛如一张被水打湿了的画,随时可能消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