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向来懂事,即便过得并不快乐,也不曾和宋母抱怨。
自小时候起,宋家常常只有他们母子二人。
他的父亲是一位人民警察,在其他人看来是十分高尚的职业,但宋梵清却不那么认为。他最清晰的认识是爸爸经常不在家,过年看春晚的时候家中总是缺一个人,甚至自己的生日爸爸也忘记过多次。
他的爸爸很忙,是为人民服务,很辛苦。宋梵清想,他的爸爸是一个好警察,但不是一个好父亲,因为他几乎没有从对方那里获得过父爱,那是让他感到陌生的东西。
来到B市念书之前,他一直都在乡镇的小学读书,十二岁之前的生活很平庸,也很平静。后来宋母想让他读一个好的中学,便在B市租了一间独院,虽然不如以前过得自在,但也还算如意,直到一个消息再次打破他的生活。
宋梵清的爸爸身患重病,在战地医院去世,临死前也没有给妻儿留下哪怕一句遗言。
站在灵堂前的时候,宋梵清还处在迷茫之中。亲戚来时都做好了安慰他的准备,但是发现人并没有哭,也没有情绪,私下里也是议论纷纷,觉得这孩子太薄情了。他恰好站在那些人的身后,将一切话语都听入了耳中。
“哭得凶就是孝子吗?谁发明的理论?”
宋梵清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沉厚又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他怔怔地回头,还未看清面前的人长什么样子,一只宽厚的手掌已经落在了他的头顶上怜爱地揉了揉,那温度透过头皮,一直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片刻之后,那只手拿开,他才看清眼前的人。
深秋季节,费东穿了一件驼色的风衣,衣扣没系,衣服从中间敞开,让他整个人显得潇洒不羁。风衣的里面是深灰色的毛衣,米白色的长裤。那时候的宋梵清还没有长个儿,只觉得要仰着头才看得到来人的长相。
这个人的面部轮廓很深,眼睛明利,透着耀耀的光,鼻梁高挺,唇形饱满,气质夺人。
宋梵清怔愣间,费东已经转过身看向那些亲戚,接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宋哥还在里面躺着,尸骨未寒,轮到你们在背后说人家儿子不是了?这么看不惯,不如都去做职业哭丧人,葬礼上多嚎几嗓子,还能赚点钱,多好。”
那些亲戚也只是背后随便说说,哪里想闹事,费东的话虽不中听,那些人还是很快走了,有几个人理不直气不壮地反驳了几句,在费东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又很心虚,跟着前面的人一起离开了。
费东嘲讽地笑了一声,转过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
宋梵清看到他伸出一只手,他晃了晃神,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递了上去。
费东握紧,低沉道:“我叫费东,是你爸爸的战友,你可以叫我叔叔,如果想的话叫名字也没关系。”
宋梵清呆呆地看着他,小声说:“谢谢……叔叔。”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宋梵清。”
“哪个梵哪个清?”
“梵语的梵,清水的清。”
“好名字,谁给你起的?”
“我爸爸……”
……
葬礼过后,生活还得继续。
宋母的身体不太好,经常需要打针吃药,时不时要去医院检查,钱是不得不花,母子俩一向都过得比较拮据。
费东以一种自然而有力的方式融入了宋梵清的生活,他每过两三天就会过来看看他们,顺便送些有用又不昂贵的东西,否则宋母也不会收。有时候,他甚至会替宋母照顾一下宋梵清,譬如送他上学接人放学,或许一起吃饭。
他性格爽朗大方,但很会照顾人,给予时的姿态不高不低,不曾给人难堪。
宋梵清一开始的时候不太明白,为什么他对自己家比那些有着血缘关系的亲戚还要好。宋母告诉他,宋梵清的爸爸曾经在部队上救过费东一命。
原来是这样,他想。
十二月,B市完全进入了冬天,往空气中呵口气都会凝成白雾,宋梵清在这样的天气里感冒了。
一开始想着不严重,也没有吭声,第二天上午就从早读一路咳到了第二节课下的早操时间,后来是被班主任发现了,带着宋梵清去了医务室,校医怀疑有肺炎影响,班主任立刻就打算叫家长。
工作时间,宋母的手机一向是关机的,打不通。
班主任看到宋梵清咳嗽得满面通红,忍不住皱了皱眉,说:“你还记得家里谁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