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股学生潮。列车上,大部分都是返乡的大学生。沐子拎着粉色皮箱,背着黑色双肩包,终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一个三人座的中间。虽是冬天,从进站到安检,从候车到上车,这一番折腾已让沐子的额头渗出了几滴汗珠。过道里人满为患,拥挤不堪,沐子把双肩包拿下放到座位上,又把棉衣脱掉搭在双肩包上,一件豆绿色的半高龄毛衣,显得沐子身材苗条。沐子拉了拉衣领,低头看了看座位下面,想把皮箱塞到下面,可一个皮箱和一个手提袋已经占据了空间。她又抬头看了一眼行李架,刚好还能放得下她的皮箱。可她该怎么放上去呢?她一个大姑娘家的,总不能像别人一样鞋子一脱,踩到座位上,双手把箱子拎起举过头顶再放上去,还要露出白花花的腰身吧?这也太有损她淑女的形象了。
她环顾了一周,目光停留在了对面靠边座位上的一位男生。他——不就是2班的班长杰吗?沐子在汉语言文学系1班,英语、政法等公共课,1班和2班是合班在同一间教室上的。杰是2班的班长,每节课前要负责点名,上课时杰总是会滔滔不绝地回答老师的问题,沐子早就认识他了。
杰正在看向过道中拥挤的人流,一扭头也看到了沐子,沐子便开口:“哎,你能帮我放一下皮箱吗?”
“哦。”杰毫不犹豫,起身提起箱子放在了行李架上,并晃了晃,检查有没有放稳当。当班长的人一般都挺热心负责。
“谢谢啊!”沐子一边微笑着说道,一边把双肩包和棉衣抱在怀里,坐了下来。虽然她对这位班长并没有好感,觉得他太爱出风头,不懂得含蓄与低调。但今天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没事,你是1班的吧?是不是叫沐子?”
“嗯。”
“你家是哪里的?”杰好奇沐子怎么会跟自己同一列车返乡。
“我是庆阳的。你呢?”被杰那么一问,沐子才想到这个问题。
“哦,我是平凉的。那你是到平凉下车吗?”平凉离庆阳更进,因此沐子要从平凉下了火车再转汽车。
“嗯。”沐子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那咱们这趟车到了平凉都晚上了,还有去庆阳的汽车吗?”杰追问道。
“我有个亲戚在平凉,我去他家住一晚,明天再坐汽车。”沐子的小姨是专门跑庆阳通往平凉的大巴车的,她所说的亲戚,实际上是小姨家的司机。
“哦哦,那还好,那还好。”杰的普通话并不标准,说话时夹杂着浓浓的平凉方言味儿。
从张掖到平凉普通火车需要十个小时,沐子坐在中间,左不能靠右不能倚,头枕着靠背睡觉吧又怕睡相太难看,毕竟对面还坐着男同学呢。第六感告诉她,斜对面这位杰似乎时不时就会瞟自己一眼。沐子感觉浑身不自在,便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本小说看了起来,聊以打发时间。
晚餐时间到了,车厢里弥漫着方便面的味道,老坛酸菜味儿的,红烧牛肉味儿的,交织混杂着,不知是香是酸。沐子也感觉有点饿了,便合起书,从背包里拿出了香菇鸡肉味儿的桶装泡面,撕开,加入了调味包,起身去冲泡。沐子把泡面放在眼前那张巴掌大的方桌上,靠窗的女同学突然说:“你来坐这边吃吧。”便起身让沐子坐在了窗边。沐子礼貌的说了声“谢谢”,便坐下吃了起来。其实她心里无比感谢这位女同学的体贴大度,能让她躲在窗边,避免了伸长脖子吃面的窘相与尴尬。
吃完了面,沐子喝了几口汤,从兜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嘴,起身要去扔泡面盒子。这时刚巧杰啃完了几包小面包,也要去扔垃圾,杰便伸手说:“我帮你一起扔吧,过道里人太多不方便。”沐子看了一眼杰,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哦,谢谢,谢谢。”说着把泡面盒子递给了杰。
过道里人确实不少,许多站票的旅客就靠着椅背的一角站在过道,连卖水果零食的售货员也不挤过来吆喝了。这是每年春运必不可少的拥挤与繁忙。扔趟垃圾确实不易。沐子心底稍微没有那么反感杰了。
杰返回来坐下,沐子已回到了中间的座位。杰又提起话题:“你期末专业课考得怎么样?我文学理论考得最差了,差点挂科。”
“我文学理论还好,外国文学考得不好,我总是记不住有些作品作者的国籍和年代,因为这个扣了好几分呢。”
从专业课到科任老师,从公共课到班级同学,杰和沐子交谈了挺久。杰依旧那样滔滔不绝,发表着自己对课程,对同学,对大学生活的看法。沐子发现这位男同学对待任何人事物总有自己的一套看法,沉醉在自己的价值世界中,这使她有些反感。但他与人交谈时又是真诚朴实的,不虚头巴脑,沐子倒也愿意一起聊一聊,打发这无聊的列车时光,也让一成不变的“咣当咣当”的声音听起来不再那么糟心。
广播上响起:“平凉站就要到了,请下车的旅客朋友整理好行李物品,准备下车。”沐子起身穿上棉衣,背上了双肩包,杰再一次热心地帮助沐子取下了皮箱,他们一同下了车,出了站,杰问沐子:“有人来接你吗?”沐子回答:“我坐出租车到一个地方,我亲戚在那里等我。”“哦哦,那就行,再见啊!”杰挥挥手。“再见!”沐子也挥挥手,转身走向出租车停靠点。
沐子到了小姨家司机说的地点,司机叔叔还没到,电话中他让沐子往某条街上走,沐子走了挺远,所到的地点又与叔叔说的不符,叔叔又让她往回走。陌生的城市,凄冷的的街道,偶尔走过的路人和飞驰而过的摩托车都让沐子不寒而栗。拖着疲惫的身体和似乎越来越沉重的皮箱,她辗转了几条街,几道弯,终于跟叔叔汇合了。
那一晚,沐子在一张旧沙发上蜷缩了一晚,虽没有预想的舒适,但第一次独自出行,离安全到家已不远,能住在熟人家,总比她一个女孩子去住旅店安全,沐子心底踏实安宁,做了一个甜甜的梦,梦里父亲正坐在屋后的大核桃树下,点燃了一根烟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等着她的宝贝女儿出现在他面前。厨房顶上冒着缕缕白烟,那是母亲正在做她最爱吃的酥油饼。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