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郡王萧允是谨亲王原配所出的嫡长子,是江阳县主和小王爷萧冲同父异母的兄长。萧允虽说只是郡王,可得皇上信赖,在朝堂上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八年前,萧允刚被封为郡王,就查了一宗大案,保下了即将家破有亡的刘知府。从此,刘知府奉裕郡王为主子,死心蹋地效力,很快就成了裕郡王的亲信。
篱园出事之后,大长公主只说让刘知府接下这个案子,却没有告诉他该怎么审、怎么判。事出之后,刘知府就给裕郡王送去了消息,接连这几天,他往京城送信就没间断,可裕郡王却没有一字半句的回复。刘知府第一次只审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下人,第二次却延迟到两天之后再审,就是在等上面的指示。今天,篱园的案子基本上审清了,裕郡王的指示也到了,好在他还判决,还有回旋的余地。
刘知府沉思片刻,对卢同知说:“子昂(卢同知字子昂),你同我一起去。”
“多谢大人信赖。”
两人一前一后向篱园大门走去,衙役和师爷跟在他们后面,与他们保持了三丈的距离。到了大门口,刘知府在淡淡的夜色中看清来人,赶紧上前施礼。
“下官见过大人,一点小事,怎么还劳大人跑一趟?”
来传话的人是裕郡王府的长史官,也姓刘,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对刘知府很客气,“刘大人审案辛苦,无须多礼,本官来传话只是顺路而已。”
“辛苦大人了,下官正等裕郡王的指示呢。”
“王爷没有什么指示,只是让本官告诉大人凡事留一线。篱园之事已在京城权贵名门之间流传,说什么的都有,但还不是人尽皆知。王爷希望大人尽快将案子审清上报,别弄得京城众说纷纭,影响沈阁老的身后之名。五皇子过几天会来津州视察圣上驾临的防卫工事,是皇上派来的,他肯定也要去外祖家看一看。”
“多谢大人提点。”刘知府又一次躬身给刘长史行礼,又说:“下官审问已结束,凡请大人稍等一会儿,下官陪大人回津州城,略尽地主之谊。”
“刘大人不必麻烦。”刘长史指了指一边,又说:“我们要尽快赶到津州城。”
刘知府顺着刘长史指了方向看去,这才看到距离他们六七丈远的地方站着一匹白马,一个白衣少年站在马旁,正仰望天际,似乎在数星星。夜幕降临,刘知府看不清少年的脸,但他能感觉到少年身姿飘逸,周身流露出富贵之气。
“这是?”
“世子爷。”刘长史所说的世子爷就是裕郡王唯一的嫡子萧彤。
刘知府见萧彤站在一边,有几分孤芳自赏的意味,有些奇怪,忙说:“世子爷大驾光临,下官该去拜见才是,凡请大人代为引荐。”
“今天就不必了,世子爷跟王妃怄气,赌气跑出来,正心烦呢。”刘长史笑了笑,又说:“等他气消了,你不去拜见他,他也会找你。”
刘知府有点吃惊,忙施礼说:“请大人提点。”
刘长史微微一叹,说:“三年前,世子爷破获了一起奴才盗卖王府宝贝的案子,得了谨亲王的重赏,皇族宗室都传为佳话了。从那儿以后,世子爷就迷上了破案,天天研究案宗,最喜欢听扑朔迷离的案子,越复杂越能吸引他。”
“多谢大人提醒。”刘知府心里有了底,冲刘长史深施一礼。
刘长史纵身上马,冲刘知府抱拳说:“告辞。”
“下官躬送大人。”
送走刘长史一行,刘知府和卢同知赶紧回到临时公堂。他们刚踏过门槛,公堂里的哭骂喧哗之声说就嘎然而止了,只有低低饮泣叹息声传来。
沈臻静在哭,哭得身体轻颤,哀哀凄凄。连杜氏都不知道她是为自己在杜昶面前暴露真容而哭,还是为披红受冤而哭,亦或是为自己此次与沈荣华较量以惨败告终而哭,或者这三者兼有。听她的哭声,看她的哭态,人们第一反应会觉得她受了莫大的冤屈。她希望能得到某个人的安慰,哪怕是一个眼神,可她失望了。
杜氏正在劝沈臻静,越劝越心烦,看到刘知府和卢同知进来,她又一次跪倒在公堂上,沉声说:“妾身杜氏凡请大人一事,有关小女,望大人恩准。”
刘知府微微皱眉,怕中了杜氏的圈套,谨慎开口,“你说来听听。”
“妾身的女儿生性良善,温顺慈和,妾身忙于家事,无瑕细心教养,导致小女被刁奴蒙骗,惹出大祸。刁奴纵然可恶,可小女纵容袒护、听之任之也是篱园祸事的根源之一。”杜氏擦拭泪眼,轻声哽咽,又说:“妾身诚心忏悔,并保证以后对小女严加教导,还请刘大人派训导嬷嬷对小女加以训戒,以求小惩大戒。”
杜氏竟然求刘知府派训导嬷嬷对沈臻静加以训戒,这倒出乎沈荣华的意料之外。盛月皇朝的州府县衙都有训导嬷嬷,源于圣贤皇太后的一句话而设。她们的待遇同于衙役,职责是训戒教导犯了错误却未触犯律法的富贵人家的女眷。这些训导嬷嬷都是到了年纪、放出宫的宫女,让她们谋这份差事也是朝廷的恩典。
训导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在深宫浸淫多年,能活下来不容易,所要个个颇有气派。不管被哪家请去训导,都会吃你家的、喝你家的、住你家的,还要打骂你家的人,拿你家大笔的银子。正因为如此,现在大多数地方的训导嬷嬷如同虚设。即使是这样,哪一家要请训导嬷嬷过府,都要得到官府的准许。
刘知府见杜氏这么诚恳,点头说:“本府准了,何时用人到府衙报备即可。”
“多谢刘大人,妾身恳请刘大人为沈家派四名误导嬷嬷。大姑娘有过,必须接受误导,篱园出事,四姑娘和六姑娘负有直接责任,也一并接受训导。”杜氏回头看了看沈荣华,暗暗咬牙,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二姑娘也一并接受吧!”
杜氏阴险狡诈,无利不早起,原来在这里给她设了套,这也在沈荣华的意料之外。不过,沈荣华现在底气十足,有足够的理由和把握击退杜氏的阴谋。
听说杜氏让沈荣瑶、沈臻萃和沈臻静一起接受训导,吴氏和万姨娘都不乐意让女儿受苦,却也没公然反对。篱园的祸事不小,若一板一眼追责,沈荣瑶和沈臻萃都别想轻松过关。现在有披红顶罪,她们托沈臻静的福,逃过了这一劫,都该感谢杜氏。接受训导只是轻微惩罚,说白了,这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
“多谢大太太抬爱。”沈荣华站起来冲杜氏施礼,又说:“听说请一个训导嬷嬷过府十日要花一百两银子,府里肯为我花一百两银子,我自是感激泣零。”
杜氏见沈荣华没反对,暗自咬牙,又温和微笑,说:“你是沈家的女儿,享有公中的份例,别说一百两银子,就是再多的银子,该花也要花。”
“是吗?原来我还享受沈家公中份例,真真难得。难怪沈家上下都说大太太公正良善、治家有方。”沈荣华一脸惊喜,随后又苦着脸说:“今年沈家上下添制春衫,四太太把我们的份例革了,听说是因为府里钱紧,四太太不让在我身上浪费银子。我们主仆在篱园守孝,自当以朴素为主,但衣服太旧太小不合身丢的也是沈家的人。既然府里连给我们添制衣衫的钱都没有,就别再为我浪费银子了。把请训导嬷嬷的一百银子省下来给我,我用来奖赏下人,也给她们做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