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开了,轻巧的步声。两个人一先一后走了进来。平舟清清嗓子:「飞天,你睡了?」飞天明睁大眼,压着嗓子发出模糊的嗯声。行云不吭声,只从被边上露出一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里面全是盈盈笑意和不怀好意,看着飞天脸涨得通红。辉月的声音清冷里带着些许笑意:「天晚了,我也该去休息,明天还有一天正事要做。」平舟淡然说:「那明天在泉池见吧。」轻得几乎听不见脚步声,辉月开门走了。飞天长长松了一口气。可是……现在这副样子……也不好见平舟吧。平舟在帘子外面轻轾咳了一声:「飞天。」「啊?」「地上这是行云的袍子吧?怎么随便的一丢,沾上灰明天可怎么穿?」还以为真的藏好了……结果外面的两个人已经看得很清楚明白……就剩自己还觉得瞒天过海!这么说,刚才辉月也一定看到了……天哪,地啊——丢脸丢得……飞天翻翻白眼,刚才兵荒马乱谁注意地上……瞪了行云一眼,目光中无声的表达着:你怎么乱扔衣服?行去眼睛弯弯,清楚的回答:我丢了怎么着?「行云?」平舟在外面轻声唤。帐子里面,行云冲飞天眨眨眼,挑起一边眉毛,眼睛里在表达:我可不可以出声?飞天摇摇头,把拉高被子蒙头。我什么也看不到,我什么也听不到,外面的事情一概与我无关。行云懒洋洋的嗯了一声:「我还在呢。」平舟的步声更近,拉开帐子,兜头把那件沾了灰的袍子扔进来:「穿上衣服,该回哪儿回哪儿去。你想鸠占雀巢,也得趁我走远了才好说。」行云在被下扭了两扭:「我倒想走,有人绑了我手不肯放人,怎么办?」飞天在被下闭紧眼捂住耳。我看不到,我也听不到……平舟笑出声来,十分悦耳的声音:「行了,别得了便宜卖乖。辉月都走了你还在我床上装什么水仙花,快点穿衣服走人。」行云懒懒唔了一声,手轻轻抖了两抖,那根带子居然就滑脱了开。飞天一把拉下被头,诧异地看着行云大大方方、慢条斯理的穿衣系带,那根用来绑他的羽绳掉在一边。「喂!你不是说刀剑不断水火不侵?」行云点个头:「没骗你,是很好使,不信你明天拿去绑辉月看看。」飞天一脸黑线:「那你怎么挣得脱?你根本就是骗……」行云一指头点在他脑门儿上:「那是对别人,这是我的绳子,捆天捆地就是捆不住我自己,你明白不?」飞天愣愣的看着自己手里的那根绳儿:「可刚才你被我绑住了……」行云爬起身来,从他身上经过的时候还不忘揩一把油:「那是我让着你,让你绑一下过瘾的。」飞天处于神游状态,平舟扳过他的脸就着烛光看:「哭了?」飞天啊了一声:「没有。」平舟细细看过,下了结论:「明明哭了,行云实在是莽撞,明天再收拾他。」他弹指间烛火扑的一声灭了:「早些睡吧。」这么兴奋的时候让人睡觉!他怎么可能睡得着!这一晚上刺激接二连三,先是被三个人弄得不知所措,然后四个人莫名变成两个,然后……然后这些刺激都让他头晕脑胀到了极点!为什么?为什么辉月突如其来,为什么平舟处乱不惊,为什么明书欺软怕硬,为什么行云诡变百出……哇啊啊啊啊啊——头要裂了要裂了要裂了……平舟脱了外袍,褪了丝履,仰躺下来。飞天虽然是一团混乱,身体却自动移向床外。「我睡外头,丹丹晚上可能还要吃东西……」「今天你好好睡,明天有你累的。今晚我睡外头。」飞天哦了一声,拉高被子遮住半边脸,眼睛盯着昏黑的帐顶看。「平舟。」「嗯。」「你睡了么?」这话一出口飞天就暗骂自己白痴,分明是没睡,睡了还能跟他应声么?「没有。」平舟静静地答。「我……刚才……和……行云……」一句话恨不能拖成一辆老牛车来装,装个十次八次才全装完。「嗯。」只是嗯?飞天拉下一点被头,在暗中偷看平舟。平舟仰面躺着,四平八稳,秀美的侧面在暗夜淡淡的微光中,像是有薄薄的一层银辉镀着边。这个话题实在难以为继,飞天咽口口水,又换个话题:「你和辉月在外面谈什么了?」「聊了些旧事。」真是……飞天狠狠咬被角,平舟真是一等一的谈判好手儿!四两拔千金,每个问题都回答了,可是等于一个问题也没回答。「快睡吧。」本来以为绝对不可能睡着。至少……不可能很快睡着。可是这多彩多姿、高潮迭起、波澜壮阔的一天,实在耗了飞天太多力气。飞天做了个梦,说不上来是好梦还是恶梦,反正是个很荒唐的梦。四个人,他、行云、辉月、平舟,坐在一起搓麻将。辉月大赢,平舟不进不出,行云赔了钱掀桌子骂人,吓得丹丹、生生直哆嗦。自己是赢钱了还是输钱了?为什么搞不清楚?明明不是赢就是输,可是就是看不清楚分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输是赢。尾声第二天是个艳阳天,飞天是被平舟直接从床上拎下来。这些天难得起这么早,每天夜里频频起夜……这个词容易让人误解。不是那个起夜,是因为要照看孩子。扯远了。因为这天很少起得早,所以睁开眼看到日头还挂在竹梢的时候,一时没醒过来。平舟已经把他被子掀了,直接拎人下地,套衣服束头发拧了手巾子,把他的脸不分横竖一顿好擦,才算是把他擦醒。然后飞天想到今天是个大日子。今天小生生要从龙形变成人形。「平舟……」平舟指上不停,把他那件袍子的系扣一个个扣好抚平:「什么?」「那个,准备的东西……」「早预备好了。」「不是,我是说,生生一会儿就不是小龙,不能睡水盆了,他得睡摇篮吧……我们家没摇篮。还有小枕头小被子小衣服小包袱都没有。还有,上哪里找龙奶给他吃?他还得换尿布对不对,换了是你洗还是我洗?还得人时时抱着,还要……」越想越头大。当小龙多好,一个水盆打发了,因为盆子高级,所以连换水都省了,只要喂食就好。现在一想,变成了婴儿,天哪,那麻烦简直像是滚雪球一样的滚来了。「要不,再过阵子,多做做准备工作,请个保母,再让他变身好吧?」飞天拉着平舟的袖子,结果当头被弹了一个粟爆。「胡思乱想什么,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养不好一个小孩子?」飞天哦了一声,仍然处于魂游状态。他们以后,就长住在这里了么?我们这么多人?是什么意思?收拾妥当吃早饭的时候,行云也来了,神清气爽白衣翩翩,先笑咪咪和平舟打过了招呼,又抱起丹丹在鸟脑袋上狠狠亲两口,问道:「丹丹想爹了没有?」丹丹不知道是真听懂了还是让那一下亲吻弄得昏头,叽叽叫了两声。行云开心大笑:「想了是不是?宝贝儿爹爹也想你了。晚上爹还梦见你……你可别跟人学笨了,晚上跟爹爹去睡吧?」飞天怒瞪,这个家伙也太目中无人了!一早跑来就以孩子爹自居,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彻底忽视也就罢了,居然还提这一句来。什么、什么叫别跟人学笨?这个人是指谁啊!行云抱了丹丹,飞天端了玉盆,平舟带着预备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包包着,开门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