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知道了回答,周念言也还是忍不住再问一句:“大概多久能好?”
“不确定,看情况。”楚芹露收拾起了手提包,“知道你不愿意接受,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就赶紧治好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愿不愿意也都这样了,”周念言把纸放在了桌上,移出笔筒压着一角,“只是还把他关衣柜里了……”
“不关衣柜你也不知道他这个情况,当做祸福相依就好了。”
“对了,”周念言问道,“心理治疗能选你吗?”
出乎意料,楚芹露摇了摇头:“我过不了几天就要去多伦亚了,我一个同行水平还在我之上,我到时候给你推荐。”
“多伦亚?”周念言惊讶,“你怎么突然想去那里,什么时候决定的?”
楚芹露把头发往后拨了拨,抿嘴挤着眼睛,罕见的像少女般娇俏地笑了一下:“开车来的路上。”
“你去那里干嘛?”
“圆我的少女梦啊,就算被渣男辜负,白日梦也一定要圆。”楚芹露语调难得的活泼和愉悦。
“还回来吗?”
“当然回啊,在那边人生地不熟,又没有猪肉灌汤包,留在那里干嘛,我这么些年手头攒下来的人脉不是都白费了吗?”
“嗯,”周念言看见楚芹露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我送送你吧。”
“送到楼梯口就好了。”
“嗯。”毕竟他还要回去看着齐散。
楚芹露有意走在前面,周念言会意,也就和她隔着半步的距离,跟在她后面。
“其实我最恨的不是姓李的。”楚芹露突然发声,“他人渣是渣了点,可是有钱,我分手时从他身上坑了一大笔钱,拿去进修。姓李的是我妄想,妓女与嫖客,能有什么爱情。
“我最恨的人是我妈。我那时已经考上大学了,她随便让我做份什么工作,哪怕是让我回去下地种田都好,可她选择了让我去卖淫,她几乎毁了我的一生。我原本以为我会恨她一辈子,但我现在偶尔回想起她逼迫我的那段日子,除了无奈和悲凉,却再也没有什么感觉了。”
“周念言,”楚芹露走进了电梯,“有句话,我想了很久,一直想要告诉你。‘有的人,不能继续仇恨,那就别恨了’。”
第38章第10章
周念言回到屋里。齐散侧着身子,把头枕在了手臂上。即使被折腾了这么久,他还是睡得很熟,很安稳,碎发软软地轻抚着他的前额。周念言把手伸到齐散额前稍微扇了扇,几根头发柔柔地散了开来,像一朵随风飘扬的蒲公英。
周念言突然觉得有点想笑。他脱了鞋,掀起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也学着齐散把头枕在手臂上,面对着他,盯着他额前的几根头发。
他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盯着人睡觉了。他印象里最近的一次是在他高三的课间,天空明净透彻,蝉声响亮遥远,热风卷着阳光一齐从窗边吹来。他转头,看到坐在窗旁的那个蘑菇头女孩子静静地趴在桌上睡觉,几根头发的发尾轻轻搭在她鼻翼浅褐色的小雀斑上。四周非常安静,连风声都十分静谧,他坐在位置上,发梦一样盯着她看了十多秒。女孩子皱了皱眉头,他故意让笔掉在过道上,然后低下头,捡起根本没必要捡起的铅笔。
周念言又去拨弄齐散的头发,碎发刮过齐散的眉侧,周念言食指从齐散的眉心顺着眉骨往眼角一划,指腹轻点在眼角处,他恍惚间听到了蝉鸣。
周念言又去想楚芹露对他说的那句话。这十多年的时间里,他一直逼迫着自己,逼迫他不要忘记那个秋天的午后,那场混乱背德的性爱,不要原谅那个让他的家庭支离破碎的女人。他告诉自己,要仇恨,永远铭记,那是造成一切祸乱的本因。
可是越是逼迫,忘得就越快。
十多年过去,处在故事中心的人要么老去了,要么死去了。就算好端端的生活被这么一搅,也无非是落人笑柄。他想起当年二哥故意装作满不在乎,拉着他的手说:“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是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他早已原谅了他的母亲,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肯承认。
周念言闭上眼,紧挨着齐散睡下了。
记忆中的那只癞蛤蟆吐出了他的玻璃珠,然后跳进池塘里,彻底不见了。
无论齐散睡得多晚,和周念言一起睡时,最先醒来的总是齐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