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列车长前来催促,韩江雪才松开自己的怀抱,拍了拍宋小冬的肩膀:&ldo;我随时等你。&rdo;
言罢,锵锵然转身,不作丝毫留恋,腰杆挺拔如旧,脚步丝毫不慌不忙。
但月儿仍旧看见那眸光转闪的瞬间,似有泪花闪烁。
月儿挽着韩江雪,上了火车。夫妻俩在车厢内,向站台上的二人挥手致意。
终须一别了,唯望安好。
绵长而刺耳的火车笛声呜咽而起,列车员关闭了车门,火车头如同垂暮之年的更牛一般,蠢笨温吞地拉动了身后绵如长龙的身躯。
列车与轨道之间发生的摩擦声让月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知道,她的蜜月之旅,终于结束了。
恰在这时,站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纤弱的身影,由远及近,奋力奔跑着,朝列车的方向奔来。
一边跑还一遍挥舞着手中的纸张,是庄一梦,她手里拿着的,是报纸。
&ldo;今天最新的报纸!&rdo;
庄一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木旦甲心思活络,他腿伤已经无碍,跑起来自然比女孩子要快上一些,于是毫不犹疑冲向了庄一梦,接过报纸,转头又奔向了列车。
终于,在环环相扣的接力之后,报纸递进了月儿的手中。
庄一梦在远处拼命挥着手,对月儿喊道:&ldo;姑娘!勇敢些,一路前程似锦!&rdo;
那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空旷的月台上,列车里和月儿的脑海中。
报纸上的头版头条,是月儿虚骑在自行车上,手中挥舞着丝巾,满面欣喜目向前方的照片。照片里的她那么年轻,那么阳光,那么富有活力……
她的人生列车就此仍需如这火车一般,缓慢却极具力量地前行着。无论前路是坎坷荆棘,还是一地鸡毛,月儿心里都有了一团火,那团火烈烈燃烧,告诉她,她终将前程似锦。
回到韩家,二人乍一下车,便看见大帅府里热热闹闹地上演了一出&ldo;辕门斩子&rdo;的精彩戏码。
韩江海跪在厅堂中央,韩静渠列坐正位,横眉冷对,手中掐着一把勃朗宁,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韩江海的眉心。
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就在韩江雪和月儿下车进门的一瞬间,达到了整出戏的高潮。
月儿根本无需多动脑筋,她明白一会一定会有二姨娘寻死觅活地来劝,并被大帅一脚踹开的戏码。
而大夫人也一定会借坡下驴,做足了好人姿态,上前劝上一番,用着她那永远死板而迂腐的语态:&ldo;大帅,别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rdo;
不出所料的话,家中的老老少少都会跪在这为这位大公子求情,最后大帅难敌众口,小惩大诫,算是给韩江雪一个交代。
然后转头用仨瓜俩枣,小恩小惠来施舍给韩江雪,以一出大团圆完美收场。
甜头让韩江海吃尽了,好人让大帅府里的上下做足了,最终韩江雪和月儿只能哑巴吃黄连,苦得两眼含泪,然后等着他们施舍的那一碗掺了水的糖浆。他们若敢说出一个&ldo;不&rdo;字,那就是想要置兄长于死地的恶人。整个家的&ldo;家和万事兴&rdo;都被他二人生生破坏了。
月儿知道韩江雪定然不屑于去参与这场闹剧,她也不希望万事都由着旁人主导,自己却要吃哑巴亏。于是趁着众&ldo;演员&rdo;还没粉墨登场的空当,先做起戏来,惊叫着冲了过去。
&ldo;父亲,您这是干什么?您消消气,一定要冷静啊。&rdo;
韩静渠看了一眼月儿,神色有所放缓,手上的枪却没有放下:&ldo;月儿,你们舟车劳顿,回房休息吧。这小兔崽子忒没脑子,做事冲动不计后果,留着他有什么用!&rdo;
时至今日,仍旧是轻描淡写地用&ldo;不计后果&rdo;来粉饰太平,韩静渠压根就没打算留出口子来让韩江雪质疑韩江海的居心叵测。
一切都是意外。
意外就意外吧,月儿恨得压根直痒痒,面上却仍旧是关切之色:&ldo;父亲若是在怪罪大哥连累江雪被困的事情,教育惩戒就好,万不能冲动,后悔可就来不及了。&rdo;
&ldo;后什么悔?他差点害老子丢了小儿子,那老子就让他抵命!&rdo;
月儿赶忙阻拦道:&ldo;父亲!您不也说差点么?江雪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么?您若执意要大哥姓名,我们一家不就再难团圆了么?那我在天津这么长时间苦心经营,流过的眼泪,熬过的心血,消耗的财资,不都白费了么?&rdo;
说到这,月儿掺杂着半分真委屈和半分假做戏的眼泪恰逢其时地落了下来。
她抽噎着坐在沙发上,身体蜷缩起来,双手颤抖着捂住了那巴掌大的小脸,声音无比哀怨,哽咽到近乎不能成声地说:&ldo;我奔波至此,不就是为了这个家是完整的么?&rdo;
一时间,整出已然排演好的戏登时换了&ldo;角儿&rdo;,乱了节奏,失了台本,主导权从韩静渠骤然间变成了月儿。
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她调动了起来。
韩静渠也放缓了自己的声音:&ldo;好孩子,知道苦了你了。你这次在天津表现得很好,既救了江雪,又给我们东北大帅府长了脸。这些为父都记在心里了。&rdo;
月儿乖巧抬头,一双杏眼里泪光闪烁:&ldo;谢谢父亲,这都是我该做的。&rdo;
面对儿媳的通情达理,韩静渠也觉得自己的做法颇有些厚此薄彼了。他开口许诺道:&ldo;我都听梦娇说了,你为了能救江雪出来,连嫁妆都变卖了。这笔钱,让这个兔崽子补给你,少一分都不行!&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