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结果令吴若初有些意外,按理来说,事务所的效率还是不错的,只要是身份明确的人,应该不会找不到,可如今郑煦就像一滴无色的水,汇入了人潮人海中,遍寻不获。
当寻找陷入瓶颈时,聂琼喊了停止,原因是她丈夫好像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而且再找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吴若初怀着歉意把聂琼的决定通知给莫语冰,莫语冰听了仍是浅浅一笑,冰面化水,自在荡漾。
她同样自在地走进了警局,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早晨,阳光凿穿了薄云,洋洋洒洒照在她身上。
她对吴若初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没找到他也好,我可以尽情想象,他现在一定过得很快乐,是个受人景仰的楷模,有圆满的三口之家,曾经的黑暗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聂太太,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事。”
得知莫语冰自首的消息时,吴若初正在工作中,准备把一个委托人带到市里的净水寺去跟他要找的女人见面,那女人如今已成为了寺中一名心如止水的尼姑,戒掉了所有贪恋嗔痴。
明知尘缘已尽,可是这个男人还是买了大朵大朵她过去喜欢的勿忘我,要带去送给她。
男人开着自己的车子,载着吴若初一同去净水寺,只是驱车时略有些心神不定。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他打开了车上的CD播放器,一首粤语老歌淌遍了车内,如流年一般苍茫:
“云飘飘,散与聚只跟风向……旧日憾事怕未能偿,全世界变了样……只怕不再遇上……”
素昧平生的一男一女就这样坐在驾驶与副驾驶的位置,想着各自的心事。吴若初望着窗外逐渐趋近的净水寺,不知所谓地摇了摇头。“只怕不再遇上”,可是就算再次遇上,他和她又能怎么样呢?
净水寺石砌的外墙一片洁白无瑕,吴若初下车的时候,她的委托人还犹豫不决地坐在原位,攥着方向盘不放,方向盘皮套上印出一处处混浊的汗印子。
吴若初耐心等他调整心态,在车边踱了几步,突然,她迎着呛眼的阳光,望见净水寺大门走出了一行三人。
其中一人是前不久在社交晚宴上碰过面的袁劲,他穿着高档西装,用手恭顺地搀扶着一名颈挂佛珠的父辈男子,在他们身侧还有个助手模样的年轻人,垂手侍立,满脸堆笑。
真正吸引吴若初目光的并不是袁劲,而是他以孝子姿态搀着的那个人。
她没有见过梁忠文,可她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个曾在她噩梦中出现过无数遍的名字,横亘在她和魏荣光之间永远难以消除的障碍,她现在连恨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就是因为梁忠文的存在,她没办法得到她的幸福。
梁忠文年近六十,岁月催人老,看得出他的健康已经闪出了一些不良讯号,背微有佝偻之态,面上的颜色也不是很好看,神情却是一派安宁,如被佛光普照一般。
听说前些年梁忠文的妻子因意外去世,从那之后,他就开始参佛,时常吃斋诵经,商场上的凌云壮志也减去不少,到了这一两年,大部分生意都是交付继子袁劲和徽野一位姓卞的股东完成,重大事情再由自己把关。
袁劲搀扶他的殷切模样就可以说明他们这对半路父子的关系还是很融洽的,保住这份融洽对袁劲来说无疑是有好处的。其实梁忠文的身体还没有坏到不能独立行走的地步,可袁劲偏偏要表现出感天动地的孝顺,唯恐路人不知。他躬亲护送梁忠文到净水寺来完成了拜佛的例行公事,展示着自己承欢膝下的高超本领,昂首阔步,仿佛四面都有人夹道欢迎。
他们三人正走向停在路旁的私家车时,袁劲忽然用他极其精明犀利的眼光发现了不远处一位高贵的太太,她杵在灰尘飞舞的路边,眼神的落点竟是他身后的老继父。
吴若初出神地观察梁忠文的面部表情和一举一动。
其实魏荣光和他父亲长得并不是非常相像,魏荣光的外貌更多的是像母亲。而他真正和梁忠文相似的地方,是神态和举止——抬眼时的角度,抿唇时的弧线,迈步时的幅度,甚至夹烟的小动作,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果然是血亲,即使只在五岁时见过父亲一面,魏荣光却依然拥有这么多与梁忠文殊无二致的特征,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换了旁人,或许并不一定能看出他们父子之间如假包换的神似,可吴若初毕竟对魏荣光太过熟烂,什么也瞒不过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