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问题一说出来,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灵魂为之一振。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当你面对一个态度严谨的历史学者,没有经过学术论证就凭直觉丢出答案的话,显然是不负责任的。但是她又要求我不要思考,马上给出答案,那么我只能含糊其辞地说:“先前也听说过有关世界末日的玛雅预言,不过一直都是将信将疑……”
她看破世事般淡淡一笑,说:“世人皆是如此,一叶障目,自欺欺人,永远都不愿意相信有违自己意愿的事实。”
我一愣,似乎有了些兴趣,“那照这么说,你认为‘末日说’是真的?这个世界真的会在某一特定时刻自动毁灭?人类文明也将随之终结?”
“当然是真的。”她认真地说:“根据玛雅文明记载,人类文明的进程一共分为五个太阳纪,分别是根达亚文明、美索不达美亚文明、穆里亚文明、亚特兰蒂斯文明,还有我们现在所处的情感文明时代。这五个太阳纪都将经历同样的兴起和衰落,繁荣与覆灭。前四个太阳纪年代已经过于久远,连最近的亚特兰提斯文明也不过是一些近乎于传说的文字,无从考证。但是你不要忘记,玛雅人也预测了有关我们现在这个时代的事件,比如他们可以准确地预言出汽车和飞机的发明时间,精确地预测到了希特勒生卒何年,他们预测的东西有99%都成为了有迹可循的历史,你为什么不相信尚未发生的那些即将成为现实?”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心想这丫头果真有点文化,只可惜研究方向出了点问题,搞得自己像个邪教徒似的。真是邪教不可怕,就怕邪教有文化,看她张嘴闭嘴讲得头头是道,一本正经的样子就仿佛是美国总统候选人站在演讲台上狂喷世界格局——“石油,很重要!所以,战争,无法规避!谁那石油多兵力弱我们就打谁,这是为了让社会发展,舍小而取大!看什么看?整个社会乃至世界历史都通通遵循弱肉强食的道理,我说我有理,你别不服气!”
小女生大概是看透了我心中那针尖般大小的不屑,直言道:“我就知道你不信,现在脑子里八成把我想成那个练什么功的李大师了吧?我也明白,这言论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受的,要是换了个激进分子,搞不好现在都报警抓我了。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和别人聊历史了吧?”
我点点头,“知道了。但是……能再跟我聊聊吗?其实我对世界末日的说法也并非完全不信,只是一直都没遇上像你这么专业的学者。我想问下,所谓的世界末日,是在2012年12月22日准时来临吗?像电影《2012》那样天崩地裂大陆沉没吗?”——我感觉当时的自己就像是被算命先生钓到的傻狍子。
她思考了一下,说:“时间应该是准确的,因为玛雅历法的计算方式异常精准,他们早就知道地球公转的时间是365天零6小时24分20秒,和现代科学的结论几乎是完全吻合。至于末日来临的方式,有两种说法,一是物理性毁灭,就是你在电影里看到的那种,天崩地裂,大陆沉没,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汪洋,只有极少数达观权贵乘上了救命的‘方舟’。从那天起,太阳落下便不再升起,人类进入一个新的文明时代。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说世界毁灭的方式是人类自杀,剩下的人自相残杀,这更验证了‘人类最终会被自己毁灭’的言论。你看看现在这个世界,利益和权力的欲望覆盖到每个人的心里,善良的人,有潜质而不去发挥实力,只能被强者吞噬。而那些留下来的强者,又暗自进行着各种勾心斗角。假如有一天世界真的毁灭,钱财无用,资源匮乏,你觉得那些余下的强者们,是否又会为了资源开始相互厮杀?这太有可能了不是吗。”
我内心如同受到一次洗礼,觉得她说的那些道理完全没有反驳余地。对于末世传说,也从“越来越相信”逐渐趋向于“相信”的一方,干脆就省略掉那个表示递进的程度用语。在那一刻,我不灵光的脑袋仿佛从“痴呆晚期”突然回光返照了一下,紧锣密鼓地想了一连串的问题。在末日来临之前,我是否能够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为什么要丢弃我?那个把我送到孤儿院的漂亮女人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末日之际,我是否会成为存活着的一个?在那之后,我能活多久?在那样的环境,是否持续存活就代表着人性的泯灭……
是小女生终止了我的幻想,她淡淡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熟络:“你不会是吓着了吧?虽然说末日必然来临,但是也并非没有解法。我觉得救世主一定是存在于世的,而且关于物理性毁灭和人类互相残杀这两种说法,大概也存在着某种联系。就像刘备说的,天下乱,根源在于人心丧乱,若想救世,先安人心。我一直在寻找解法……”
我不理解,打断道:“人类这个种族都要灭掉了,还寻找解法有什么用?”
她接着说:“灭族并不意味着文明的终结。末日之后,肯定还是会有劫后余生,他们像是死过一次又重获新生,假使掌握着救世良方,势必会进入一个崭新的文明时代,甚至于比上一个时代还要更加美好。”
我打趣道:“你这哪是研究历史,完全变成畅想未来了。”
她马上否决道:“不,但凡救世良方,均参考于历史,说到底我研究的还是历史……对了,光顾着聊天,聊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哦,我叫岳嘉南。你呢?”——她踌躇了片刻,说:“依依,叫我依依就好。”
和依依聊天聊得忘记了时间,当我再度看表的时候,龙琪已经迟到超过半个小时。这太奇怪了,我急切地拿出手机拨打下午那个电话,听筒里传出的依旧是机械化的“已关机”。我手机卡刚刚换掉,龙琪之前用过的号码也找不到,一时间仿佛热锅上的蚂蚁,焦急难耐。
依依看我左顾右盼,问:“在等谁?女朋友吗?”
我说:“前女友。她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约的十点到现在还没来,电话也打不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刚说到这,我突然想起早晨她给我打电话时近乎于要挟的那个提示——生死攸关,勿做儿戏。
紧跟着背后冒出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