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却是皇甫勋兴致缺缺地扔下了弯刀,此刻他已经止住了笑声,眼神里带着一种疲倦与烦躁,不耐道:“扔出去!”
影主立即依令行事。
虽然在看到兰贵妃美丽妖娆的面孔被破坏的那一瞬间皇甫勋得到片刻的满足,然而心中却好似有一只野兽仍在咆哮着:不够!不够!
“来人!立即着禁卫军封锁帝京!随朕出宫!”
“陛下!”
杏公公顿时一惊,以陛下的身体状况,是根本不适合出宫的。何况陛下此时出宫,分明就是冲平将军而去的,封锁城池,陛下是要……
然而,圣意又岂是可以轻易违逆的?皇甫勋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立即堵住了他喉咙中想要挤出的话语。
“是!”向来镇定沉稳的大内总管立即急忙慌张地从地上爬起,随即一边朝宫门跌跌撞撞跑去,一边吼道,“快!快!陛下摆驾出宫!准备软榻、披风!快!”
紫宸殿立即陷入一片忙乱中,不消片刻,皇帝銮驾就让杏公公安排妥当,一应用具皆已备妥,甚至还通知了御医陪驾,以防万一。
待影主将皇帝抱进銮驾之后,杏公公仍然万分迟疑,“陛下,便是现在去了,平将军或许已不在城中……陛下要保重龙体呀!”他这也算是冒死进谏了。
闻言,皇甫勋眉峰冷骤,眼神幽深却分外笃定,缓缓开口坚定地道:“起驾。”
她是威远侯府的郡主,她是飞羽骑的将军,所以,她断然不可能如此潇洒地离开,而这其中的时间,足够他出宫阻她。
皇甫勋自是没有料错,虽然半个月前威远侯府被火烧之前平阮儿就已经将仁叔等一众平氏的忠实家奴安置妥当,虽然飞羽骑已经彻底编制进赤炎军中,但是,她这一走,极有可能这辈子都将不再踏足帝京,所以,她一定会与这些共她生死的人们道别。
在与平氏解散的奴仆话别之后,平阮儿终是抱着一双儿女登上了马车。
“仁叔,回去吧,别送了。”在马车即将出发之际,她掀开车帘,对上仁叔毫不掩饰的担忧眼神,轻声抚慰道。
威远侯府付之一炬,她无心恢复门庭,故未曾动土重建屋宇,而是在宝华寺给各位先祖设置了令牌,受香火沐浴。至于一众忠心耿耿的奴仆,她则将他们的卖身契尽数烧毁,使之脱离奴籍,赠与一定的银两,放他们自由生活。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尽管恋恋不舍,仁叔还是缓慢地点了点头,一向办事利落的威远侯府大管家此刻却忍不住红了眼眶,如一个婆娘一般唠叨起来,“郡主要注意身体,凡事不要逞强,女孩子家,要学会照顾自己,要……”
“放心吧,仁叔,楚某一定不会让娘子受任何委屈的。”楚轲策马上前一步,诚恳而坚定地说道。
他依然带着面具,然而那面具下的眼神却是无比认真而自信。这份自信而霸气的气度令仁叔喉咙一堵,再说不出话来。是呐,有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在郡主身边,他又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只是心中虽明白,却还是不舍。因为此一别,却不知此生是否还能有幸见到郡主……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仁叔,就此别过。”李朗抱拳行礼,也为这老仆的忠心而动容。
“仁叔,我们走了。”最终,平阮儿给了这位老者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才放下了拉着帘子的手。
帘子垂下,马车驶动。
她抱着孩子寻了一个舒适的坐姿,将身体略微靠在车壁上,闭目,再不言语。
马车咕噜噜地碾过青石板,从朱雀大街一直向玄武大街缓缓驶去。
许是摇篮里小汐儿睡得太过香甜,或是怀中儿子小小的身体太过柔软,平阮儿此刻也染上了一丝柔软而脆弱的情绪。或许,这一走,便是永别。
这帝京,终是承载了她太过的悲欢。
她年少懵懂的爱恋,与小璋子相处的旧日时光,以及,她与楚轲的初遇交锋。甚至,那城门外,还残留着宁书生与司马庆的血……
想到这儿,她不禁觉得心口有些憋闷,不由得伸手拉起车帘,好让自己透一口气。
“怎么了?”楚轲出声询问。
“没什么,就是想再看一眼,这帝京的桃花。”她眼神淡淡地看向那上阳城独特的街边桃花,又似透过那桃花看向了曾经如它们一般繁盛怒放的岁月。
“上阳城的桃花,确实独一无二。”楚轲由衷说道。从三月微醺一直到四月纷飞,上阳城的桃花,开得最肆无忌惮,也最娇艳最长久。
平阮儿却轻轻摇了摇头,“帝京的温软,终究不适合我,我终究还是喜欢绚烂如血的杜鹃,以及,那如火似锦的木棉。”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唇角轻轻勾起,目光落在了楚轲的面具上,在那交织的温情中,先前的怅然也似乎减弱了不少,令她唇角的笑容愈发柔软,以及,璀璨。
楚轲眸子深了深,若非是在大街上,他定要将她唇角的笑容采撷,这样直白的告白,这样的阮儿,如何不令他心动?
“九重塔到了,你说,臭老头留下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平阮儿轻笑着转移了话题,再被楚轲看下去,她便是面皮再厚,估计也得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