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君离开仙界已经快两百年了。
总是梦到见她最后那面时,她浅笑拍拍落寒的头,然后与我说等他再长大些,被我欺负怕是要还手。
我没好气瞪个子瘦小的落寒一眼,说他敢?
我们俩都未曾想,这会是最后一面。
后来我总是缠着月神解梦,她掌管长夜梦境和月明星稀,起初还会看在我是仙君长女的份上安慰我,诸神都在为她的下落忧愁,一定会找到她的。
后来实在被我一日三餐准时冲进寒月宫的惊人作息烦扰不堪,直接摹了结界,只拦去我。
我便忍不住与落寒哭诉,月神不近人情,根本不懂得我们的丧母苦楚!
落寒那时还是少年模样,古灵精怪暼我:还不是你一日三餐都准点去月神那里吃饭,缠着人解梦便罢了,还要把那一桌子吃食席卷大半……
于是他脸颊又留下了我的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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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我一边揉搓目穴,一边为了落寒向清尘赔罪。
清尘是我不满一百岁时拜下的恩师,他如今是宝丹上神,为诸神炼药,修疗一些神仙才会得的病。
落寒成长得比我快,我足有七百年才出落成人模样,他却仅五百岁便长成玉树临风的男子躯体。
清尘说这许是他混杂血脉的缘故,落寒被母君带回仙界时,还很小,她与我解释道落寒的父亲是一位凡人。
我不愿去想,母君为何情叛父亲,选择与渺小而短命的凡人苟且。
所以我一直不喜欢落寒。
他真的和凡人很像,与发色相近的墨色双瞳,眼珠流转胆怯看我,还未展开的五官清隽可人,我皱眉,久久不言语。
“我可早就为他开了良方,但谁料他这么直接闯入丹房,肆意吞服!”
清尘愠怒声色把我思绪悄然拽回。
我回神又看乱吃丹药倒在地上昏睡的落寒,他长发散落满地,发尾带了微微玄青色,被身旁金炉火光映如晚霞蔽去乌云。
那张五官已然铺开的脸庞,染了两颊浅色晕红,更似是偷饮醉去的薄情郎。
“我……我马上把他带走,日后定多加管教。”
长叹一口气,我蹲下身拍打他脸颊。
清尘在身后又幽幽道:“不过是渡了情劫,果然还是修行稚嫩。我虽开了方子,但可治不了他的心病。”
用法术将他扶起靠在我肩后,抬手却还是摸到落寒腰间那块温润腰牌。
青玉中央刻着“寅”字,他总是说起那个女子的名字,一往情深的模样令人唏嘘。
我有时倒觉他可怜,仙君私生子,与凡人所出,幼时还被长姐百般欺侮。
倘若真是遇见那样对他好的女子,不陷入也难以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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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从前母君在时,我才懒得管他。
但恰恰母君在时,他又无比乖巧,总是映衬我作恶多端十分乖张。
这是他生存手段么?
只要不干扰我,他把六界掀个天翻地覆都与我无关。但现在,母君不在,我们却只能互相倚靠。
思来想去,以前他也为我收拾过烂摊子,比这还糟糕,现在不过是报应,认了。
回了仙殿,他满嘴还是喃喃着“无寅”,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到底是何种倾城模样,我还真要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