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紧不慢,在这凌晨的海平面上,悠悠传来。
贺四爷下意识地转身。
一个身影缓缓从船头走了过来。
他走得不快,但步子很稳,手里拎着一杯香槟。衬衣被海平面带水汽的夜风吹得有些湿气,显然,他在这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贺四爷心里一沉,明白这是一个受过某种训练的男人,走路、站立,都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就好比方才,他明明一直站在后面看着,也无一人察觉。
男人从灯下经过,甲板上的灯光抛撇在他脸上。灯影晃动,映出一张清俊的面容。
贺四爷表情一震。
他非常意外,也非常震惊,竟在这样的凌晨、这样的地方,看见这一个人。
“唐劲?”
男人踱着步子缓缓走过来,经过侍者身边的时候顺手将手里的香槟递了出去。侍者接过,放入托盘中,迅速退下了。
贺四爷一步上前,连表情都变了,几分有礼和恭敬浮现在了他圆滑的脸上,立刻伸手:“呀,这海平面的风是真好,把您都吹来了。”
唐劲看了一眼这伸来的手。
他清浅一笑,让这手悬在半空中悬了一秒。
就这一秒的动作,场面上的人已经明白了,高下立现。
江湖中,同人握手讲的就是一个身价对等。主动的那一方,与非主动的那一方,哪个向哪个示好,一目了然。身价高,就有选择权,这伸来的手握不握,这递来的交情要不要,全凭他说了算。
贺四爷笑意不变,笑得一脸朴素,没有把手抽回。他心里明白,有机会同眼前这人握手打交道的机会,可不多。
唐劲给了他薄面。
一秒之后,男人伸手,单手握了握眼前这双布满皱纹的手。握了下,松开。唐劲声音清浅,绕唇而起,“贺四爷的好地方,自然是要来见一见的。”
贺四爷收回手,笑意更深了。
不由得转头训斥林薄深:“混账!唐家二少爷大驾光临,竟也没有向我提前通报!怠慢了,你负责吗?!”
林薄深被训得出了一身汗,他弯腰致歉,心里一百个窝囊。
不错,他是记得,在邮轮出港前他例行看过所有登船游客信息。公海赌场,讲究的就是一个安全,什么人来玩,先查清楚了,开赌场的心里也有个数。林薄深也记得,游客中确实有一个叫唐劲的名字,但这人登记的信息实在是太唬烂了,递来的名片上写的身份是“浙江小西村商品城营销经理”,一股浓浓的义乌小商品城推销员既视感,林薄深就算是当场见了登记信息也没把他当回事。
唐劲开口,将这回事推得一干二净:“出来玩,总不想大张旗鼓。贺四爷,你说是不是?”
“对,对,这个自然。”
贺四爷倾身,带着点攀交情的意味问道:“这么晚了,你在这儿是?”
“找人。”
“找谁?”
唐劲单手一指,指向了正被架着差点被扔进海里的苏洲,“我找他。”
“……”
贺四爷一愣,场面上的其他人跟着一愣。
半晌,贺四爷回神过来了,视线来回在这两个人身上打量。这是江湖上的老手,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你找他是为了?”
唐劲好整以暇:“算账。”
“……”
贺四爷一愣,其他人跟着一愣。
倒是被绑着的苏某人此时灵活了起来,他心无杂念,见到了唐劲就脚底抹油,迅速对绑着他的林薄深道:“不是要扔我进海里吗?赶紧地,快扔吧,别耽误!”
“……”
林薄深本来就踌躇不定,听他这么一讲,更踌躇了。眼前这人的形象显得愈发不清晰:有一丝邪,一丝恶,还有一丝背景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