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上又腾起了一阵笑声。李德的头低了下去,博古的脸色也登时红了。
&ldo;当然,这些同志的用心是好的。&rdo;毛泽东的口气缓和了一些。&ldo;他们主要是怕丢地方,怕打烂我们的坛坛罐罐。打烂坛坛罐罐,我也怕咧,难道我就不怕?可是,不行呵,同志们。事实上常常是只有丧失才能不丧失。如果我们丧失的是土地,而取得的是战胜敌人,加恢复土地,再加扩大土地,这就是赚钱生意。市场交易,买者如果不丧失金钱,就不能取得货物;卖者如果不丧失货物,也不能取得金钱。革命运动所造成的丧失是破坏,而取得的是进步和建设。睡眠和休息丧失了时间,可是取得了明天工作的精力。如果有什么蠢人不知道这个道理,拒绝睡觉,我看他明天就没有精神了。同志们,你们说是不是这样?&rdo;
人们大笑。
&ldo;有的同志,总是对诱敌深入想不通。&rdo;毛泽东继续说,&ldo;他们不是批评我逃跑主义,就是批评我游击主义。其实,谁不知道,两个拳师相对,聪明的拳师往往先退让一步,而蠢人倒是其势汹汹,劈头就使出全副本领,结果却往往被退让者打倒。你们都没有忘记《水浒传》上的洪教头吧,他在柴进家里要打林冲,一连唤了几个&lso;来&rso; &rso;,结果还是被退让的林冲看出破绽,一脚就把他踢翻在地。&rdo;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ldo;可是有的同志总是不能理解这个道理。我们进行的是运动战,我们的原则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我总是对同志们说,准备坐下又准备走路,不要把干粮袋丢了。而有的同志总是摆出一个大国家的统治者的架势,要打什么&lso;正规战争&rso;,非常害怕流动。好,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反对流动结果却来了个大大的流动。……同志们,我们还是一切从实际出发,有什么条件打什么仗,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吧!&rdo;
毛泽东的长篇发言,差不多占了一个多小时,基本上讲军事,但别的方面也讲到了。他的讲话深刻、通俗、风趣,而尤其带有很浓的哲学色彩,充满智慧的灵光。好象一下子把人的思想照亮了。会场上,人们有的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有的陷入沉思。模糊不清的概念清晰了,难以确定的确定了,尚未成熟的见解成熟了,人们精神上顿时象饮了一杯醇酒似地得到很大的满足。人们望望博古,他仿佛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何凯丰带着惊愕的神色瞪大了眼睛。李德瞥了毛泽东一眼,然后掉转头去,猛地喷出一口浓烟。那神色仿佛说:&ldo;瞧,毛泽东又是那一套!&rdo;
王稼祥处于一种精神昂奋的状态。为了召开这个会议,他是花费了不少心血的。最近一连休息了几天,觉得伤口轻松了一些,因此会前没有坐担架,就由警卫员扶着早早地来了。他的脸上呈现着欣慰的微笑,而心里却盘算着发言的时机。他的发言显然不能过早,也不宜过迟。现在一看毛泽东发言后,会场上充满如此良好的气氛,时机不可错过,遂咳嗽了两声,先机传出了发言的讯号。
王稼祥的发言,除了对毛泽东的发言表示完全赞同以外,着重提出了博古特别是李德领导作风的问题。他指出,自从李德进入苏区以后,军委的一切工作都为他个人所包办,博古只听他一个人的,&ldo;集体领导已经不存在了&rdo;。他们还发展了一种惩办主义,对下实行压制,对自己却没有丝毫的自我批评。这种恶劣的领导方式,带来极大恶果。讲到这里,王稼祥气愤地说:
&ldo;对你们这条错误的军事路线,同志们意见是很多的,难道过去没有向你们提过吗?不,不是没有提过,是你们不听呵!不单不听,还加以压制。为了粉碎敌人的堡垒政策,毛泽东同志曾经提出,将红军甩到江浙一带,突击蒋介石的侧后方,这样不仅配合了福建事变,直接支援十九路军,而且可以使敌人精心经营的堡垒地带,完全无用。这样一个带战略性的意见,你们听了吗?你们对党内民主看得一钱不值,自认为掌握了权力就掌握了真理,实际上这完全是两回事。象红军离开中央苏区向远方转移这样的大事,你们竟然没有召开政治局会议讨论,你们把党的民主究竟置于何地?……&rdo;
说到这里,他不禁站起身来,说:
&ldo;我认为,李德同志是不适宜再领导军事了,应该撤销他军事上的指挥权;毛泽东同志应该参予军事指挥。……&rdo;
王稼祥的发言,象水潭里投入了一块巨石,使会议震动。朱德布满皱纹的善良的脸上笑开了花,看着众人笑得很甜。显然,这个发言使毛泽东冲开的突破口扩大了,使刚刚开始的优势稳定下来。但是这个发言火辣辣的刺激性,却在另一些人心中激起了不安。何凯丰狠狠地瞅了王稼祥一眼,在王稼祥还没有坐定的时候,就开腔了:
&ldo;我认为,博古同志的报告是正确的,毛泽东同志、王稼祥同志对报告的指责是相当偏激的。&rdo;凯丰向会场轮了一眼,&ldo;众所周知,自从四中全会以来,党的方针路线是异常正确和英明的。党中央对于国际的路线指示,是无限忠实的并表现了布尔什维克的坚定性。党的各项工作取得的成绩是巨大的和有目共睹的,是任何人所不能否认的。五次反&lso;围剿&rso;以来出现的问题,我们主观上虽有缺点,但基本上还是由于敌人力量的强大,这是不容否认的客观事实。同时,我们工作上的缺点是局部的和战术性的,并不涉及马列主义的根本原则。我们对同志的批评应当实事求是,决不允许肆意夸大。&rdo;说到这里,他横了王稼祥一眼,并提高声音说,&ldo;就以军事问题而论,李德同志是在莫斯科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过的,是经过正规训练的,毛泽东同志不过多看了几遍孙子兵法而已,难道他说的那一套就都是马列主义?……我看我们还是团结起来,不要互相指摘……&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