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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第1页）

&ldo;一天不行，起码存两天。&rdo;

&ldo;莫名其妙，我想存多长时间是我的自由，为什么非要存两天？&rdo;&ldo;为什么？&rdo;女人冷笑了一声，突然提高嗓门说，&ldo;这里刚出了人命案，杀了一个人！&rdo;

&ldo;杀了一个人？&rdo;老马悚然一惊，说，&ldo;谁杀了谁？&rdo;&ldo;谁杀谁？&rdo;女人仍然愤怒地模仿着老马的口音，挥了挥手说，&ldo;自己去看吧，今天血还没干透呢。&rdo;

他们这才意识到空地上那群人是在议论什么。老马拉着小马挤进人群，看见地上果然有一滩血迹，血迹周围用白粉画了一圈，一个男人朝他们厉声喊道：&ldo;不要踩白圈，这里出了杀人案。&rdo;老马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折，这时候他发现朝他叫喊的就是长途汽车上的黑衣男人。那人下颏处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标志：一颗黄豆般大小的黑痣。

&ldo;杀了一个人？这有什么了不起的。&rdo;老马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安慰满脸惊惶之色的小马，&ldo;这地方乱，出人命案是常有的事，别害怕，我们赶我们的路。&rdo;

他们离开汽车站一段距离后不禁回首张望了一眼，那群人依然围在出事地点交头接耳，那群人正对着老马和小马的背影指指戳戳。板墟镇也许靠着海滨，他们在那条沥青路上奔走时觉得海水和鱼类的咸腥味越来越浓了。亚热带八月的天空像一片火海蒸发着热气，海风吹进茂密的甘蔗地，两个来自北方的商贩被暑热炙烤得喘不过气来，小马突然往水沟边一蹲，他说，&ldo;得歇一会儿，要不我会中暑的。&rdo;小马捧了水沟里的水泼到脸上，就是这时候他看见了地上的一张小卡片，卡片上印着三棵椰子树，还有用圆珠笔潦糙书写的编号：17。小马以为那是从他裤袋里滑落的，但当他捡起卡片时发现它的周遭布满了血指印，很明显那是另外一张存物卡片。小马想起汽车站前的那桩杀人案，手里的存物卡片也许与案件相关，小马就吓得扔掉了卡片，他对老马喊道，&ldo;你来看，凶手扔掉的卡片！&rdo;老马狐疑地弯下腰审视那张卡片，并且用一根糙精将它翻了个身，&ldo;也不一定是凶手的，&rdo;老马沉吟着说，&ldo;没准是那个被杀的人的，我们不管这些了，我们得赶路了。&rdo;他们带着那只红色旅行包继续往板墟镇走，现在两个人都开始后悔这次行程，小马嘀咕着说，&ldo;板墟的东西也不见得有多便宜，要是出什么事就把本也搭进去了。&rdo;老马沉默着，只是一个劲地催促小马快走，他说，&ldo;到了板墟就好了，这次别的货不办，就买走私的手表，买完手表我们就离开这里。&rdo;路上他们遇见几个头戴竹笠肩背糙筐的农妇，农妇们推推搡搡地一路打闹着，但看见老马和小马便突然噤声，一齐盯住他们的脸和红色旅行包看，小马被那些不敬的目光看得浑身紧张，千脆吼了一声，&ldo;看什么？&rdo;农妇们受到了惊吓，快步从两个男人身边通过，在离他们七八米远的地方农妇们一齐站住了，她们一边张望一边窃窃低语，老马和小马猜到她们在议论自己，但却不知道她们在怀疑什么。甘蔗地快走到头了，沥青路面也宽敞平坦了一些，他们看见了板城镇的高高低低的晒楼、椰林和椰林后面的海水。老马说，&ldo;到了，到了就好啦。&rdo;而那辆红色摩托车就是这时候追上两个东北商贩的，随着马达引擎的轰鸣由远而近，路边的甘蔗叶不断发出折裂之声，老马机警地拉着小马闪到水沟边，他说，&ldo;不好，他们跟着我们。&rdo;

即使是小马也认出了那个驾驶摩托的黑衣男人，他的又瘦又黄的脸上泛出一种古怪的笑容，&ldo;手表要吗？&rdo;他对老马说，&ldo;香烟要吗？还有打火机、折叠伞、计算器，价钱最便宜。&rdo;&ldo;货在哪里？&rdo;老马镇静地问。

&ldo;在镇上，你们跟我去拿。&rdo;

&ldo;那就算了，我们不要。&rdo;

&ldo;我的货最便宜，你们不要会后悔的。&rdo;黑衣男人仍然注视着老马，似乎在等待他改变主意。在紧接着的沉默的对峙中老马慢慢弯下了腰，老马慢慢地打开红色旅行包的拉链。&ldo;我也有货。&rdo;老马突然直起身，朝摩托车上的男人亮出一把匕首，&ldo;这种货，你敢要吗？&rdo;

那个男人明白了老马此举的意味，因为他几乎在同时推上了摩托车的排档，奇怪的是他看见匕首后的反应，他们听见他鼻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轻蔑的嗤笑。然后那辆摩托车轰鸣着剐倒了几棵甘蔗，朝镇子驶去。

&ldo;他给你吓跑了。&rdo;小马对老马说。

&ldo;还会再来。&rdo;老马说，&ldo;这种人我见多了，小心点就行。&rdo;真正的板墟镇被椰林和海水怀抱着，以青石和竹木建成的房舍拥着一条百年老街。八月的午后，蓝绸般的海水在椰林后睡着了，没有潮浪声，但咸腥的海风在开阔地吹来吹去，吹去了两个北方商贩难以忍受的溽热，当他们走在板墟镇的集市上时，萎顿受惊的心情一点点地明快起来，年轻的小马故态复萌，目光又习惯性地在女摊贩们的胸部和臀部滑来滑去。应该说是板墟镇满街价廉物美的商品彻底扭转了他们的心情，老马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放出近乎狂喜的光，他对小马耳语道：&ldo;便宜，真他妈便宜，这地方还是该来一趟。&rdo;而小马没有听见老马的话，小马直直地盯着一个卖凉粉的女孩，小马说，&ldo;这一路上看过来，就她还不错。&rdo;老马说，&ldo;什么不错，是电子表还是折叠伞？&rdo;小马说，&ldo;我看凉粉不错，饿坏了，去吃点吧。&rdo;老马注意到卖凉粉的女孩向这里抛着媚眼，一下醒悟过来，就硬把小马拉走了，老马说，&ldo;办完货再吃，告诉过你那种摊子不能吃，小心吃到蒙汗药。&rdo;

沿着街市的货摊一路走过去，一路问过去，两个商贩最后停留在一个摆满手表的摊位前，摊主是一个长相和善而肥胖的男人，老马和摊主讨论价钱的过程非常简洁干脆，小马看见他们的四只手掌翻来翻去的，最后就成交了。唯一的疑问是取货的地点。小马不明白摊主为什么要他们跟他去家里提货，他把疑问悄悄地吐露给老马，老马按了按他的手说，&ldo;买走私货都这样，你抓紧包跟着我就行。&rdo;

他们跟着胖男人从嘈杂的街市拐进一条陋巷，陋巷很脏很窄也很深，走进去一段老马突然站住说，&ldo;到底还有多远？&rdo;胖男人回过头说，&ldo;快到了，就是前面那个晒楼。&rdo;老马顺着胖男人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望见一排破败的形状相仿的木楼。老马又问，&ldo;到底是哪个晒楼。&rdo;胖男人说，&ldo;种着太阳花和仙人掌的那个，再走几步路就到了。&rdo;

那座房子确实近在咫尺。他们跟在胖男人后面走上了木楼的台阶，台阶上有一层干枯的苔菌，平时似乎很少走人，三个人踩上去台阶发出一种刺耳的嘎吱吱的声音。正是这个台阶使老马的脸顿时变色，他再次站住，并且将手伸向背后朝小马做了个停止前行的手势。那个胖男人已经推开了那扇贴有春联的门，从黝黑的门洞里涌来一股由咸鱼和芭蕉香混杂的气味，&ldo;到了，跟我来吧。&rdo;胖男人朝他们招手喊着，但老马仍然站在台阶上。老马皱着眉朝左右四周的晒楼了望了一圈，猛地看见对面晒楼上有个男人的身影一闪，虽然是一闪而过，老马却看清了男人下颏上那颗黑痣。

&ldo;不买了。我们走。&rdo;老马甚至来不及对小马解释，他推了小马一下，两个人就顺着原路疾跑起来。他们听见那个胖男人在后面狂怒地叫喊着什么，好像在骂他们是疯子。他们没再回头，直到穿过那条陋巷看见了热闹的街市，两个人才放慢了脚步，小马气喘吁吁地问，&ldo;你发现什么了？&rdo;老马也喘着气说，&ldo;我们被盯住了，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这地方看来不能呆下去，马上就走，马上就去赶回程长途汽车。&rdo;出于一个好商贩的职业习性，他们一边匆匆走过板墟镇的集市，一边匆匆地购买了许多折叠伞、打火机和女人穿的各种丝袜，老马说，&ldo;回去少赚点吧，不至于真的白跑一趟。&rdo;现在板墟镇对于他们已是虎穴狼窝，他们挑选东西和付钱都异常迅速，老马摸钱的时候小马就去摸红包夹层里的匕首，这是他们防止不测的唯一办法。而小马在经过那个卖凉粉的女孩面前时，终于丧失了与她眉目传情的兴致，女孩朝他莞尔一笑，&ldo;来吃凉粉？&rdo;小马在恍惚之间疾步跟上老马，若有所失地埋怨了一句：&ldo;这地方到底怎么了？真见鬼，害得我凉粉也没吃上。&rdo;他们在通往车站的路口看见了两辆载客摩托车，老马经过一番审视之后确信摩托车的两个主人是庸常之辈，他对小马说，&ldo;我们坐摩托车去车站。&rdo;小马点点头，问，&ldo;我坐铃木，你坐本田？&rdo;老马却说，&ldo;我们合坐一辆，付双倍的钱给那个孩子。&rdo;小马愣了一下，但他很快明白了老马的心思，他知道那条一公里长的沥青路是最后的危险区，对于路边的每一棵甘蔗他们都需要严加防范。回到汽车站时板墟的天空已经暮色初降，椰子树被夏日夕阳剪出了美丽的轮廓和线条，空地上的长途汽车只剩下最后一辆了，两个商贩几乎是一路飞奔着跑上汽车，车上又是满载，干瘦矮小的本地农民和他们的鸡鸭、水果和篓筐挤成一团，司机怒气冲冲地对他们喊，&ldo;快点，快点，再等人今天就回不了家啦。&rdo;是老马先想起了寄存的那只绿色旅行包，他让小马拖住司机别让车开了，自己就朝那个棚屋箭一般地冲过去。小马用力顶着车门，嘴里喊着快点，跑快点，他看见老马把那只绿色旅行包从窗口取出来，老马拎着那只绿包疾跑了几步，突然停下来检查那只包，他看见老马掏出钥匙开锁，但锁好像打不开。老马高声对小马喊，&ldo;包搞错了，我再去换。&rdo;事实上两个北方商贩直到此时才陷入了真正的泥沼之中。行李寄存处的黑衣女一再把那只绿包从窗口推出来，她很生气地嚷着，&ldo;没有搞错，只有一只绿包，18号就是你们的绿包，不相信你自己进来看。&rdo;老马就把脑袋全部探进窗口仔细察看四周，棚屋内确实没有另外的绿包。老马说，&ldo;肯定让谁取走了，我们急着赶路，可是你却把我们的包弄错了。&rdo;黑衣女人啪地把活动窗板关上了，窗板后面传来她的愤怒的声音，&ldo;你们这些北方人蛮不讲理，什么搞错不搞错，想拿一包糙纸换一包金银珠宝吗？&rdo;

黑衣女人的话提醒了老马，老马嘟囔着找到一块石头，说，&ldo;我倒要看看这包里是什么东西？真要是好货我提上就走。&rdo;汽车上的小马看见了老马用石块砸锁的动作，看见他打开了绿色旅行包的拉链，看见他从包里提出一个纸包，大约三秒钟过后，小马便听见了老马那一声狂叫。小马跑过去的时候老马已经蹲在地上吐开了，小马去拉老马的手，&ldo;怎么回事？怎么吐了？&rdo;老马一边呕吐一边指着地上的纸包说，&ldo;一只手，一只手，一只手人的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