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地吓了一跳,忙道:&ldo;让南府的人,带他走。&rdo;
孙淼应声,朝外面招了招手,自有人领着陈小楼从侧边的门上出去了。
孙淼在脚踏上半跪下来,替皇后捶着膝盖。一面道:&ldo;娘娘,淑嫔的话虽然是大不敬,却句句都说到了奴才们的心坎儿上啊。皇帝在前朝重用王家的人,在后宫,又独宠翊坤宫那一人,从前,她一直没有生育,这到也罢了,可而今,翊坤宫有孕,若一举得男,咱们三阿哥,日后,恐怕斗不过她那两个孩子啊。娘娘,您一向慈悲,识大体,但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咱们蒙古科尔沁,为大阿哥的前途着想啊。&rdo;
皇后仰起头。头顶的御书匾额正面向着她,看得久了,竟似乎也活了一般,有了期期艾艾的目光。和皇帝相处的这么多年,王疏月入宫之前,皇帝对她还是有尊重在,至少,他从不斥责她,也从不过问她对内院,内廷的处置。而她也自问她算得一个贤妻,也算得一个良善的皇后,至少,她还没有因为权欲的争斗,沾染过女人和孩子的血。
她其实不大在意贺庞的情感。
从一开始,她就察觉了他对儿女情长的冷淡,久而久之,她也淡了。
但她背后还有蒙古科尔沁部,还有太后,眼前还有她的亲生骨肉。
人在世间行走,总还是有羁绊的,不然就真的乘坐佛舟,渡到极乐世界的彼岸去了。
没有了男欢女爱,便去寻找别的牵绊,一样都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皇后闭上眼睛,试图用些心力,让自己从淑嫔那些刺心话里挣脱出来。
然而,却忽而听见外面传来孩子的哭声。
就那么一声,孱弱无靠,惊慌无措。如同一只手,一下子又把她拽回了淑嫔和孙淼的言语之中。
孙淼道:&ldo;许是咱们三阿哥醒了。天都要黑了,主子啊,您也在这里,呆了一日了,回暖阁吧,也该传膳了。&rdo;
过了中秋。便渐渐地近深秋。
十月底下了一场极冷的雨,眼见着冬日渐近。这一年秋天,直隶三河一带发了一场大地震。
那是皇帝登基以来,京城附近发生的最大地震。受灾地区以三河、平谷为重,香河、武清、宝坻次之,蓟州、固安又次之。从通州到三河,所有城墙全部倒塌,尸体堆成山丘。
三河县情形之惨烈,震后城墙和房屋存者无多,地面开裂,黑水带沙涌出;柳河屯、潘各庄一带地面下沉了几米。平谷县房屋、塔庙荡然一空;地裂丈余,田禾皆毁;东山出现山崩,海子庄南山形成锯齿山;县城西北大辛寨村水井变形;整个县境生者仅十之三四。
由于震中距京师仅四十多千米,因此,就连京城的损失相当严重,北海白塔遭破坏,翰林院房屋即巍然存者亦瓦木破裂,不可收拾。紫禁城也有三十多处宫殿毁坏。
十二与内务官员奏请皇帝离京避震,却被皇帝严辞驳了回去。
虽此时离地震的发生日已经过了快一个月,皇帝仍就没日没夜地扣着工部和户部的人,王授文,程英等几个内大臣,也跟着费神费心。王授文一连两几日都住在南书房的值房,拟旨承诏不间断,虽是疲倦,但也不免感慨,皇帝早年下狠手所行的两项政策‐‐清理户部欠款,提解火耗以归公,终是令户部的三库,在这一场天灾之中撑住了。
这一日,三河知县任塾撰写的《地震记》(这个文章是真的有的,详细记录了康熙十八年的那场地震,有兴趣可以找来看一下,作为经历过汶川地震的人,看了心里很难过)递了进来,皇帝坐在驻云堂里,捏着朱笔,圈点提画至酉时。
王疏月陪着大阿哥在东暖阁里写字。
天上响着沉闷的雷声。大阿哥写完最后一行字,揉了揉眼睛,朝驻云堂里看去。皇帝坐在灯下,人影被灯火映在墙上,撕得老高。
王疏月替大阿哥收起笔来。
&ldo;累了吗?&rdo;
&ldo;不累,皇阿玛都不累,儿臣也不累。&rdo;
王疏月看向驻云堂之中的皇帝,低头对大阿哥道:&ldo;你皇阿玛哪里是不累啊。&rdo;
大阿哥抬头看向王疏月:&ldo;和娘娘,您最近都不准儿臣玩闹,是不是怕儿臣吵着皇阿玛。&rdo;
王疏月靠着他坐下,一面命金翘收走大阿哥写完的字,温声道:&ldo;也不全是这样。&rdo;
说着,她伸手托着腮,轻轻拨明案上灯,声音温暖柔软。
&ldo;和娘娘见识短浅,但是……和娘娘觉得,天灾是国难。自古江山社稷,百姓疾苦都牵情帝王将相,大阿哥虽然还小,但也要有和百姓共情的心。&rdo;
&ldo;就像皇阿玛那样?&rdo;
&ldo;是啊,就像你皇阿玛那样。&rdo;
大阿哥&ldo;嗯&rdo;了一声。
王疏月一抬头,却见皇帝屈臂撑着太阳穴,正看着她。
&ldo;您看着我做什么。&rdo;
&ldo;朕在想你刚才跟恒卓说的话。&rdo;
王疏月笑了笑:&ldo;是不是见识短浅,您又要笑我了。&rdo;
皇帝不置可否,喉咙里却笑了一声,抬手立起了折本。&ldo;倒茶吧,恒卓在,朕不想说你。&rdo;
&ldo;您吃什么,我这儿的敬亭绿雪这几日都被您熬夜给吃光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