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庭煦将头发剪下一缕,放回红台之上,见甄文君拿着那把金灿灿的剪刀还未行动。所有人都看着甄文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卫庭煦轻轻唤了她一声,她也没有抬头,指上一动,剪断青丝。在结发的那一刻,丝竹声略高亢了起来,卫家亲朋道贺声与朝中官员们的恭维声混合在一块儿,院内一片喧闹。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卫家人了,我是卫庭煦的“夫人”了。甄文君在心中跟自己说着。就算是人在当场,依旧感觉分外不真实。……天子在此,一切以天子为重,洞房不急于一时。李延意看上去很高兴,多喝了几杯,握着卫庭煦的手说起以前的事儿,一说就停不下来。“寡人是老了,总爱说那些往事,子卓可不许嫌寡人唠叨。”李延意双颊红晕,眼神迷离。“子卓怎么会嫌陛下,那些往事子卓也都一直放在心上……”阿燎和阿冉一块儿清点贺礼,让自家的娘子们帮忙把礼物搬到屋中。甄文君在几位高官名士之间周旋了片刻,酒气上涌有点儿目眩。这婚服实在有些紧,勒得穿惯了便捷胡服的她不太适应。跟李延意和卫庭煦说了一番后回到内院去换身衣服。“夫人。”家奴急匆匆地追上来道,“夫人,门口来了个乞丐,说是夫人相识的旧人。我看他脏兮兮的模样莫不是个疯子,想打发走,可他不走,非要见夫人不可。护院怕真是夫人的友人不敢动手轰赶,让奴来问问夫人。”“旧人?”甄文君一边将头顶上压得她脖子疼的步摇摘下来,一边快速往门外走。到了门外并没有看见乞丐,家奴“咦”了一声颇为纳闷,甄文君往前方的巷子走了两步,忽然有人在她身后拍她。甄文君迅速回身,见躲在巷子里浑身褴褛满面污渍,胡须乱糟糟地遮盖了大半张脸的男人正是步阶!“果然是你!”甄文君心中大动,压低了声音叫道。步阶比了个“嘘”的手势,甄文君冷静下来,往秘书监府看了一眼,见那家奴没发现她,便立即和步阶一块儿往巷子深处快走。寻了一处隐蔽所在,甄文君和步阶一齐确定没人旁人在侧,步阶才开口。“女郎,这回文升当真九死一生。文升其实早就要回来了,可一路上都在被人跟踪。若不是假死逃脱,恐怕见不着女郎了!”步阶见到了甄文君就像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亲人,忍不住潸然泪下。甄文君眼眶一热也险些落泪,但她实在没情绪哭,将步阶扶住,问他是谁要杀他。步阶摇头,说只知道是一群武功高强的刺客。又问他是否查到了重要之事,步阶眼中闪耀出锋芒后忽然又落了回去。“查到了,但女郎确定要知道吗?”甄文君急道:“自然要知道!文升,无论你查到了什么,务必完完整整地全部告诉我!”步阶点了点头。当初步阶诏武四年“女郎?”步阶说到此处见甄文君面色如土,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适,停下来询问。“没事。”甄文君摇了摇头,索性坐了下来,“你继续说。”收到步阶血衣,知晓这个全心全意为她办事,知恩图报真正对她好的人可能死了,甄文君非常难过。可现在步阶没死,凭借着自己的智慧活了下来,顺利把消息带回来告诉她时,听到这些“真相”,她亦难以接受。琉璃镜上布满了水汽,模糊不清,步阶是那只冷静的手臂,将其擦得干净擦得明亮,让甄文君好好看清自己,看清周围的一切。明帝正弘年间,谢氏在洞春郡算是一等一的大家族,可只是在洞春。对汝宁这些豪门而言,汝宁之外的全都是乡下地方,满地跑的都是沾着泥巴的牛车,人人说话都带着土里土气的口音,他们是万万看不上的。即便是再大的家族也进不了居住在皇城内这些凤雏麟子们的眼。谢扶宸在洞春如何的声名远播,到了汝宁也没人听说过他。若不是当时的天子明帝赏识,让他到京中任职,估计谁也不会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位死了妻子的男人是谁。在王五郎的印象中卫景和健谈开朗,少年成名,乃是人人口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将之器。和卫景和相反,谢扶宸是个阴沉的男人。他是天子的近臣,为天子处理一些事务,可谁也不知道他成天奔忙究竟所办之事为何。谢扶宸曾是个武将,似乎立了些军功被天子注意到,将他调任到汝宁。除了一点儿背景之外,谁都不知晓关于他的更多事。王五郎曾经和谢扶宸对视过一眼,被他眼中的寒气弄得惶惶难安了许久。卫景和与谢扶宸一个像极刚的太阳,一个如同阴森的月亮,王五郎不知道他家女郎究竟是被谢扶宸哪一点吸引,竟愿意和他长相厮守。若他是女子的话就算不选子修公子,也不会随了那谢扶宸。只能说女人心实在难懂。卫景和不知是否早已对阿穹暗自倾心,苦于没来得及坦白倾慕之情,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田舍汉更是不满,据说二人还狠狠地打过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