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车吧!”林重握了握他的手说道,“祝好运。”
不知为什么,林重看着陈渡航佝偻着,捂着伤口离开的背影,忽然微微地一笑。因为他好像觉得从这个时候起,自己学会了以前没学会的一样东西,又解脱了以前无法解脱的一种荆棘。在这几乎决定了很多人生死的夜里,他忽然变得轻松起来。
放松之后的林重开着车,马上想起翟勋的面庞。那不是现在的翟勋,儿时林重是儿时的那个玩伴……
夜里,林重又一次习惯性地失眠,又一次习惯性地做起了噩梦。梦里,翟勋满脸是血,半个脑壳耷拉在肩膀上,手中牵着血肉模糊的威力,朝林重说道:“大哥,你为什么要杀我?你忘了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吗?为什么……”
林重再一次被惊醒,他大口地喘着气,推开企图安慰他的童娜,跑进卫生间,用冷水狠狠地洗了一把脸,然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忽然看见镜子里是个陌生人,那人用狰狞的笑容看着自己,并且悄悄地摸着腰间的枪。
林重恐惧地一拳砸在镜子上,哗啦一声,玻璃碎了一地,他的手背也被划出了口子。闻声赶来的童娜看着地上的镜片问道:“怎,怎么了?”
林重瞪着发黑的眼眶里的血红的眼珠子,转头朝她说道:“这儿没你事,你快去睡觉。”
童娜像见了魔鬼一样,乖乖地回到了床上,她根本无法想象,在这短短几分钟内,林重的灵魂深处经历了怎样一种恐怖而扭曲的挣扎。
第二天,林重到办公室开门的时候,远远地看了行动科的科长办公室一眼,然后静静地伏案工作起来。
中午的时候,廖静深就坐不住了,他来到林重的办公室问道:“你看见翟勋没有?”
“没有啊?他不在办公室吗?”林重问道,“那可能就是出去调查线索了。”
“也可能吧!但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找不着他。”廖静深摇着头说道,“没准儿又跑到东关街找相好的去了。人家宪兵司令部都拿到梅津长官的手令了,让他们和咱们联合调查,可你们这几天就没有关于陈渡航的什么线索吗?”
“处长你看。以我和陆远南的关系,如果我有,我还能让他抢在我前面?我早去抓了,还用等到现在?”
“也是。其实真不是我说,这些年就你们那点儿破事儿,弄得咱们整个大楼里都知道了,为了一个女人,其实何必呢!”廖静深语重心长地说到,“老弟啊!不瞒你说,我也有过年轻的时候啊!”
林重故作尴尬地笑了笑,廖静深又问道:“对了,如果这陈渡航再没有什么消息,咱们还是得抽回来一些人手,去调查一下三菱重工的起火案。”
“听您的,不过这又是神谷次长的意思吧?”林重问道,廖静深无奈地笑了笑。
第三天,廖静深彻底坐不住了,他把特调处的人挨个儿问了个遍,可谁也不知道向来只要是没事儿了就回来报道的翟科长到底去了哪里,廖静深让大家分头找找,可那些人去了翟勋有可能去的地方还是没找到。大家有了一个初步的怀疑,翟科长可能是失踪了。不知是谁在私下里说了一些更大胆的看法,认为翟勋可能就是那个内鬼。廖静深汇报给了神谷川,这下就连神谷川也愣住了。
终于,林重接到了警察打来的一个电话,说是翟勋的尸体被发现了。廖静深大吃一惊,他赶忙带着众人前往现场。樊晓庵带着法医检查之后判断,已经死了快四天了。
林重抱着头蹲在翟勋的身旁,默默地看着他的尸体,片刻,他的眼圈真的有些发潮。而在一旁站着的人群当中,有一双眼睛时刻观察着他的表情,那是一起跟来的傅剑凤。此刻,恐怕除了林重自己,谁也说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林重被安慰了一路。回到办公室,廖静深问道:“他档案里写着还有个弟弟,好像这个地方有点问题?”
见廖静深指了指脑袋,林重点点头说道:“对,他叫翟宝,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现在他死了,翟宝就——”
“我明白,你看这样行不行?翟科长殉职了,咱们多发一些抚恤金给他弟弟,然后让他舅舅来接他,让他们回安东去。”廖静深说道。
几天之后,翟勋的墓碑前,众人散去,唯独留下林重和水上警察厅的周勇。周勇给翟勋点了三只烟,又抬头眯着眼看看阳光,说道:“大哥,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你说点什么吧!”
林重没有说话,而是掏出口琴,坐在翟勋的墓碑旁边,吹了那首他们最熟悉的童谣——《红蜻蜓》。
翟勋死了,而凶手一直没抓到。给翟勋提供线索的那个线人被找了过来,廖静深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翟勋正是死在了陈渡航的那间屋子里。这让他和神谷川大为光火。
“太嚣张了!”神谷川拍着桌子说道,“人没抓到,居然还被做掉了!简直可耻!他既然接到了线报,为什么不先通知我们,哪怕再多叫几个人一起去?”
廖静深歪了歪嘴说道:“这么多年了,翟科长一向是这样的,个人英雄主义,也许在他看来,一个受了重伤的共产党连只蚂蚁都算不上。你说是吧?林副处长?”
林重点点头道:“是这样的,他一向很蔑视共产党的战斗力。”
“蔑视共产党?”神谷川被气笑了,说道,“那我们以前的那些成员都是怎么死的!”
神谷川指着俩人训斥道:“你们要给大家开会,让他们以后对共产党要重视重视再重视!这样的低级错误以后决不允许再犯!我们在这里的对手不是国民党,而是共产党!听见没!还有,一定要把陈渡航给我挖出来!他的照片早就传给各方面了,肯定逃不出关东州!”
翟勋的死让以前盛传的那些关于他是内鬼的谣言不攻自破了,却又因此欲盖弥彰起来。
忽然有一天,林重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出张所的警察打来的,让他赶紧来出张所看看。林重赶到出张所,见有两个人被拷在暖气管上,警察说道:“林副处长,这俩家伙是小偷,昨晚偷附近日本人的别墅,被我们抓了现行。据他们交代,以前他们偷过一个很奇怪的屋子,里面全是化学药品。”
“堆满化学药品的屋子?”林重问道,“什么意思?是不是专门卖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