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一贯对于政事的迟钝不同,从闭塞的家乡来到京城的李经塱,对于这个朝廷可以说是失望透顶,他过快地进入了这个国家的顶层,却又不太明白游戏规则,无论是洋务还是湘淮军,此时都撕下了漂亮的外衣真是地呈现在他的面前,让他应接不暇,逐渐也就放弃了一些梦想和希望,而沈哲的话却让他逐渐又建立了一些信心,无论是对于淮系还是朝廷或者是他自己。
李经塱有些如释重负,半开玩笑地说:&ldo;如果有一日我大清当真会议一个胜利者的身份与其他国家签订协议,瑄瑜以为应该在哪?&rdo;
&ldo;江宁。&rdo;沈哲的回答显得不假思索&ldo;大清的尊严是在那里丢失的,自然也应该在那里捡起来。&rdo;
李经塱点头表示同意,两人又沉默了一阵,沈哲终于发话说:&ldo;其实瑄瑜此次来找义父,并不是有什么公事,是有一些私事相求。&rdo;
还没等李经塱开口问是何时,沈哲已经自己&ldo;招供&rdo;:&ldo;不瞒经塱兄,我打算成亲了。&rdo;
李经塱闻言停住脚步,睁大眼睛,惊喜道:&ldo;是哪家的姑娘入了你的法眼?跟沈世叔说过了吗?&rdo;
沈哲苦笑着摇摇头道:&ldo;问题就在这儿,那个姑娘吧,是个孤女,从小被西洋的传教士在澳门抚养长大,其实要说这样的身世我觉得倒是没有什么,但是我爹那边的那关八成是过不了,所以才来求求义父,看他能不能帮我在我爹面前求求情。&rdo;
李经塱撇了撇嘴,似乎觉得很不靠谱:&ldo;中堂大人多半还是会站在沈世叔的那边,毕竟你的婚事总不能随随便便。&rdo;
沈哲也点点头表示明白,的确,他的婚姻的确是一次结交政治盟友的绝佳契机,再者绛秋的问题不仅仅没有政治价值,在他的亲生父亲乃至于李鸿章的眼里,那也算是来路不明,谁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儿。
但是毕竟李鸿章这边也算是一个机会,他总得要试一试。
这时,李经塱似乎想到了什么:&ldo;就算是中堂大人肯帮你说情,但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沈世叔未必会给中堂大人这个面子,倒不如,你回京城之后找那个高人算一卦,能不能成先心里有一个底也好。&rdo;
&ldo;算卦?&rdo;沈哲开始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印象中李经塱虽然木讷,但绝对不是一个迷信于鬼神的人。
见沈哲这么一问,李经塱倒觉得他装傻,不过片刻之后有明白过来:&ldo;你这一个多月来不在京城不知道,京城里来了个活神仙,似乎是一个藏人,老的不成样子,不过算的是真准,都快赶上西伯侯的先天演卦了,听说都已经上达天听了。&rdo;
沈哲的心里泛起了淡淡地不安,问道:&ldo;离保定城关城门还有多久?&rdo;
李经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摸不着头脑答道:&ldo;半个时辰左右吧。&rdo;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见沈哲拍了拍他,说了句:&ldo;帮我跟义父说一声,我有急事要立刻回京,改天再给他老人家请安。&rdo;
然后一溜烟儿地就跑没影了。
每一个城市,尤其是有些年头的城市,都因地制宜地有自己的一些光怪陆离的恐怖传说‐‐水流汇集的地方流传着将人引诱至水边再拖入水中溺死的水鬼的传说;漳州一带有招魂的习俗,比较普遍的莫过于鬼打墙一类的事儿,久而久之与这些传说相映相成的就有了一些规矩,比方说七月半鬼节的晚上不宜外出,半夜听到奇怪的声响千万不要起身张望,如果在梦里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床上熟睡,也千万不要下床,因为那意味着你看见的很有可能不是梦境,而是真的灵魂出窍,灵魂一旦离开身体太远,就永远回不去了,诸如此类的故事,不胜枚举,据说,当年蒲松龄写的《聊斋志异》,就是他在城门口铺了张草席子,向来来往往的路人们打听出来的。
这些传说或年头久远,或新鲜出炉,有些纯粹是闲着无聊胡编乱造蒙用来骗顽童的,有些则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渐渐地把故事弄得面目全非,但是年头久远的,并没有因为流传太久而失色,反而像陈年的佳酿一样,年代愈加久远,就有愈多人信服;新鲜的,亦不被忽视,总有胆大的人要一探虚实,不管究竟自己是看见还是没看见,或者是听朋友甚至是朋友的朋友说来的,谁也不敢质疑这些故事的真伪,毕竟关于神鬼之谈,从古至今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对于这些传说的热情和官场中对于权力的热情一样‐‐既觉得高处不胜寒,时时刻刻地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从高处一头栽下来,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但另一方面有抗拒不了权力的诱惑,疯狂地通过歌手手段谋取更高的权力,就像是吸了鸦片一般,虽然恐惧,却无法抗拒它的诱惑,人的本性中本就存了病态的贪婪,只是激发和没激发出来的区别。
这些光怪陆离的传说需要土壤,而担任了几百年帝都,同时也经历了几百年勾心斗角血雨腥风的京城自然是这些传说衍生的热土。
不只一次有人说在煤山上听见过明朝崇祯皇帝的哭声,也不知一个宫女曾经说过在紫禁城里曾经看见过前朝宫女打扮的宫人,堂而皇之地穿梭在御花园里。也不只一次地有人说在大清门外仍然能听见大清的铁骑入主北京城时皮鞭敲打在城门上的声音,那个声音早已掩盖了当年元顺帝仓皇北去的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