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宰辅
暮春时节夕照时分,一个小篱影疏落的农家院传出不合时宜地声声鸡鸣。
半砖半土的小屋潮湿昏暗,陈家四口人围着床上昏迷的陈常君不知所措,旁边一个头戴扎染巾子的农妇正一手提着大红公鸡,一手捏着纳鞋底的针往鸡屁股上扎。
又一阵嘶鸣过后,这家的男主人陈源小心地问农妇:
“他张婶,这法子真能行?君儿才刚九岁啊。”
“前村儿刘家闺女病的不比他重?从岳州请来的郎中都看不好,还不是我这神鸡给叫的魂?一条鲜活的性命,我也就才问他要五百利钱,还不够一亩上田呢……”
身后的陈母陈赵氏撇嘴道:“可我听说那妮子是癔症,咱家君儿是硬生生给吓成这样的……”
“还不是一样?!你家君儿是被塘里的龙王爷给抽了魂儿!”张婶话虽硬,却又有些怀疑:“再近点试试……二郎命硬,肯定没事。”
说罢,她提着公鸡靠近陈常君耳畔又狠狠一针扎下去,能否得到陈家溪边的良田一亩全都在此一举。
欧——欧——欧——
凄厉地叫声仿佛在陈常君耳朵里塞了个哨子,他不自觉地手抚在胸口,脑海里闪过记忆中最后的一幕。
H市最大的物流仓储站走电失火,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刚好去做智能设备维护的陈常君冒着生命危险拉下电闸,然后就……耳畔又是一阵公鸡叫。
“动了!小哥眼皮动了!魂儿叫回来了!”陈家四岁的幺妹陈如秋高兴地拍着手,拍着拍着,小手就拍到陈常君身上,抓住陈常君的手依依不舍。
“瞎高兴什么,喊那么大声,小心挨打!”陈家老三陈如夏撇嘴低声嘟囔,趁着父亲和母亲没冲自己发火之前,先端盆去打热水,看陈常君那一身汗,等会少不了给他擦身。
陈氏夫妇喜形于色,陈源听张婶子嘱咐往后要注意的事,诸如不要走夜路、不去水边一类:“你家溪边的田地最好也别去,这娃跟水犯冲!”
赵氏转过身欢喜地给菩萨上香磕头,嘴里念念有词:“菩萨保佑,只要君儿好了,我再也不逼着他去学堂了,哪怕一辈子不认得字……”
陈常君睁开眼睛,扑面而来各种关心的眼神,却没一个是自己认得的,目之所及是又脏又破的茅草屋,陈设简陋到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这……是哪儿?你们是……谁?”陈常君虚弱地开口。
“他张婶,君儿这是咋了?好像不认得我们了?你这神鸡不是把旁人的魂给叫来了吧?”陈源万分焦急。
张婶嗤鼻道:“能醒来就是造化!我这神鸡可是卯日星君下凡,换了旁人,哪个愿救你家二郎的命,他啥秉性还要我直说?”
说话间,张婶骄傲地抚摸着大公鸡,没留意陈源竟抄起笤帚冲她过来:
“你个克夫的臭寡妇,喊你声张婶是抬举你,竟然敢这么说我家君儿……”
一阵鸡飞狗跳后,提着公鸡的终究败给提着笤帚的,没得到一文钱更没得到那亩地的张婶懊恼不已,站在大门口气的直跳脚:“呸!你老陈家就该绝后!”
“我陈家要是绝后,我就把你儿剁成太监……”陈源指着她大骂。
“剁下的可别浪费,我搭二两胡麻油给你炒盘菜……”陈赵氏跳脚道。
“呸!你们全家榨干也未见得有二两胡麻油,桐油灯都点不起,净靠卖田过活,就是一窝耗子你们!祖上被流放来的,骨子里都烂到流脓!呸!”
反正钱也拿不到,自己还被骂了这么难听的话,张婶索性也往陈家心窝子里使劲儿戳。虽然都是五等户,可五等户里也有高低,又懒又坏的陈家就是最不招人待见的。
床上的陈常君已然清醒过来,深挖这番对话……绝!
张婶忿忿离开,陈家夫妇互相夸赞一番,端端又省去一笔不小的支出。
陈家夫妇关心而至时,陈常君自动屏蔽了他们的声音,分析自己身在此处的原因。
救火、葬身火海、穿越。
穿到一个前是隋唐五代的“熙朝”,一个穷到比耗子窝余粮还少的村霸世家,一个同名九岁男孩身上。
这陈常君年纪虽小,却已经是全村避之不及的瘟神。
至于死因,是因不喜学堂,被邱夫子戒尺惩罚后竟还手打了邱夫子,之后被恰巧来探望的邱夫子女婿提起来欲扔进池塘,结果他的脑袋刚一沾水便昏厥过去,人家就随手给扔在乱石之间,还是个好心农妇告诉他家人来带回去的,想必后来就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