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岸边,一个简易的摊子前,挂着酒字的招牌迎风而动,两个儒生各自叫了一碗清淡的阳春面又要了几个小菜。
“宋兄!你就不奇怪吗?”少了一只胳膊的骆玉书并没有动筷子,而是侧过头试探性地小声问道。
宋学炎吃了两口小菜,又吸了两口面条,这才回答道:“奇怪什么?”
“你说沈小姐那边既然让你我都回书院去,为什么不将那包裹里的东西让我俩顺便给带回去呢,反而要嘱托封公子送去呢?”骆玉书眼神一挑,问道。
喜欢写字的书生停下了手上的筷子,不假思索地说道:“自然是为了让他能回趟书院,让先生好好招待他一番,毕竟是去过白皑洲的人,能不留下点香火情。”
骆玉书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点我当然知道。但是叮嘱一声便是,凭着咱们先生和沈小姐对他的那一份香火情,那小子是没有理由不去拜见的!何必多此一举呢?而且还让你我二人一同前往!”
“不一样!我是去盯着那小子有没有将东西送去书院,你是回书院领罪认罚。”
才说出口的宋学炎此刻也回过味来了,既然都是一路,何必让自己也跟着回来呢?
骆玉书伸出仅剩下的那只手搭在了宋学炎的手上,一脸真诚地说道:“宋师兄!我骆玉书这条命可就全仰仗您了!还请您装一次糊涂!”
收了好处的宋学炎此时才明白其中意思,说不定那个蓝色碎花包裹中就有什么能置骆玉书死地的东西,而自己说是盯着那东西送去书院,不如说是盯着骆玉书。
“他娘的!真是晦气。怎么会是我呢!”姓宋的读书人随手扔掉手上的筷子,没了吃东西的心情。
少了一只手的白衣儒生眯着眼,呢喃道:“怎么不应该是你啊?那日在甲板上,你可是有意要杀我的,沈小姐可看在眼里啊!押解我回书院一事可不就得让你来,途中我若是逃了,按照她的想法你肯定也会索性杀了我了事!我们的小师妹,她真的长大了,越来越像先生了!”
说实话,事到如今宋学炎其实不想继续帮骆玉书了,奈何对方给的礼实在是太贵重了,几次反复思量过后,宋学炎只能认命,叹了口气,说道:“有时间我们跟上姓封的,偷偷看看那个包裹里是什么!别自己吓自己!”
“别了吧!姓封的向来就不好惹,咱俩也别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索性就一路同行便是!找机会再看,若真是什么置我于死地的罪证,你就当没看见,让我逃命便是!”骆玉书说着还不忘握紧了那只手,语气诚恳,满是感激之情。
被姓骆的这么一说,宋学炎也没有再去多想些什么,思绪都引向了那个包袱。可他却忘了,封一二也可以看着骆玉书回书院,下手也会毫不留情。
白衣儒生去付钱的时候,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宋学炎,一阵叹息。现如今两个人如同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
两个孩子对眼前这两个要求同行的儒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干脆就直接钻到了马车里,眼不见心不烦。
封一二倒是觉得同行一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他之所以不急着走便是等他们。
两个儒生听后赶忙去码头那边打算买辆马车,可由于鲲舟靠岸,下船赶路的客人太多,一时间竟然没有了。
不知道是不是巧了,买下了最后一辆马车的老人一听说这两个儒生是要马车去衍崖书院竟然愿意将马车让给他们,不仅不收钱,甚至愿意做两个人的马夫。只为了到书院后,两个书生能帮个小忙。
抵境洲黄花郡,两辆马车并排而行,本想着套近乎的两个人无论怎么说话,始终被游侠儿两三句话就给呛的成了哑巴了。
很显然他们俩忘了,几十年前初遇之时,这个嘴上从来不吃亏的年轻人便一直不待见他俩。
年轻人虽然嘴上不留情面,但也分人,对于给两个儒生赶车老马夫,封一二好像更加愿意闲聊几句。
“老王头,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不管了?”封一二驾着马车,朝着并驾齐驱的老马夫问道。
姓王的马夫差不多有五十岁了,点了点头,神情轻松地说:“老婆子都死了,孩子也娶了媳妇。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倒也潇洒,好不容易熬出头了,眼看能够享一享天伦之乐,倒宁愿跑去书院做个看门的!”封一二斜靠在马车上,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对面马车微微掀开的帘子。
姓王的老人笑了笑,说道:“年少时就想着读书,奈何那时候家里穷,读不起啊!后来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为了一家老小生计奔波也没办法读书。前些年孩子娶了媳妇,家中父母和老婆子都走了!这不是想着,读读书嘛,奈何年纪大了,私塾不收,书院不要的!幸亏听说衍崖书院缺个看门的,就想着去那碰碰运气,顺便和那些孩子们一同听听先生们念书,自己也好跟着学学!一想到这事,我到现在还止不住的开心啊!”
“一个不入流的书院杂役,有什么好开心的?”宋学炎掀起马车的车帘一角,看了一眼赶车的王老头背影,又看了看封一二,客气地说道:“您说是不是啊,封公子。”
被封一二白了一眼的宋学炎识趣地将头缩了回去,看了看对面的骆玉书,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一眼,插不上话,那便只能忍着。
“其实公子说得也没什么不对。”王老头笑着向后看了一眼,随后望向封一二,解释道:“书院杂役是不咋地,可至少能听到先生们讲课不是吗?我前半辈子曾经种过田,做过木匠,甚至要过饭、收过夜香!可为了讨生活这些如何丢脸的活也都做了,也撑下来了,为何到了读书这边,做个看门杂役就不行了呢?既然对生活都能如此舍得,不惜丢下颜面,对毕生所愿又何必吝啬呢?”
封一二点了点头,唏嘘道:“我觉得你倒是比他们更像是个读书人!”
“哪里哪里。就是随便说说罢了!”
微风骤起,封一二所驾着的马车上,两个孩子听着车外的对话,若有所思。
柳承贤看向了那本读了很多遍的《千字文》,许初一则是盯着马车内的那个蓝色碎花包裹,按照游侠儿的叮嘱,再过一会,自己可就要将它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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