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而下,将密林织成一片厚重的雨幕,狂风似乎又要撕裂这层雨幕的包围,在林间疯狂的冲击着,地上的腐草和泥泞在暴雨的抽打下痛苦的翻滚,将本已无路可由的丛林变得更加狰狞。
不知不觉,诸人已经在暴雨中追行了半个时辰。
皇玄凛止住脚步,一震衣袖,袖上的水珠顿时化为一道光幕弹碎开去,汐妍从他袖底伸出头来,眼神迷蒙,似乎已经小睡过一觉,皇玄凛摇头示意她不要出来。
玥默璃用宽大的衣袖将怀里的小熙裹紧,周身散出淡淡的光晕,结界一般将暴雨隔开。
暖薰拭了拭额上的雨水,道:“我们还要追她到什么时候?”
云娅在璟羲怀里睡得正熟,璟羲轻拍着她的背:“不是追,而是沿她的方向走出‘锁魂幻阵’,不然我们就要困在阵中与那些行尸打交道。”
暖薰讶然:“锁魂幻阵?在哪里?”
璇夙看了看趴在龙一背上好梦正酣的雅莛,淡淡道:“就在你脚下。”
暖薰一怔,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远处传来熊熊火光,透过雨幕,隐约可见前方竟然有数百条人影,他们在一个土丘下围成一圈,不住呼喝着,中间似乎还有一个人在跳着怪异的舞蹈。
诸人又向前了几步,雨幕似乎就在山谷的尽头被切断,天空被无形之物强行隔开,狂风暴雨就在一步之外的身后纵横肆虐,所站之处却又已是一片景象!
夜幕清朗,满天星斗,分明是另一方天地——也不知究竟是刚从幻境脱身,而出还是已入另一个幻境。
那群人的呼喝越来愈明显,赫然就在耳边,数百只火把亮如白昼,他们脚下的土地上不知被什么撒了一层细碎的白光,当中的土丘被许多说不出名字的草药围成一个高台,外面砌着一圈石块,三个一堆,成品字形。
土丘当中站着一个人,他的身材十分高大,浑身涂满绿色的汁液,牙齿染的漆黑,额头上戴着一个羽毛兽皮做成的面具,手持一个骨质权杖,在土丘中央不住旋转,时而高高跃起,时而以头伏地,额上的羽毛凌空乱舞,让人眼花缭乱。
另外两人跪伏在他脚下,看身形像是一对年轻男女,也浑身涂满草汁,手中捧着两把泥土,不住哀婉呻吟,其他的人都围在土丘下,手舞足蹈,似乎在高声唱着某种咒语。
他们的眼睛都注视着舞者脚下,那里的土微微隆起,像埋着什么东西。
那舞者突然尖声跺地,四周的人都跪伏下去,当中那几个男女扑到舞者脚下的隆起上,双手并用,不住挖掘着。
他们的动作很剧烈,但却很小心,几乎是用手指一点点拂去泥土,似乎生怕伤着埋在土中之物。
随着那群人时高时低,时短时长的诡异的咒语,二十只手指飞快的向下挖掘,土丘缓慢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形态——干枯的头,躯干,四肢渐渐显出,那竟然是一个老人!
那两人惨绿的手指在那团人形的土包上不住的抚摸,口里呜呜不止,似乎是在哭泣,当中一人猛然一顿,止住了舞姿,双手捧过一个陶罐,高举过头顶,然后缓缓弓腰向下,一股黑气就从他手上的陶罐中缓缓流出,渐渐将土包整个包住。
他的头就要触到那块人形隆起时,陶罐中倾泻出一股浓黑的汁液,冲击在人形土包的头顶,很快土包周围都被黑色黏液充满,混合着泥土,更显得污秽无比。
那两个跪在土包前面的人也止住了抚摸,不住地起伏叩拜,土包在液体的冲击下渐渐凸现,尘土和液体下,竟然一张须发皆白的脸!
当中那人猛地发出一声长啸,地上两人似乎突然发狂,从身边拾起一种带刺的树枝,拼命向老人抽打过去,而四周围观者似乎愈加兴奋,牵起手来,围着土丘不住舞蹈。
不一会,土中的老人就已全身血迹斑斑,暖薰不忍看下去,闭目道:“这个人已经死了,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他的尸体,到底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对他这样残忍?”
“他们不是仇人,而是亲人。”皇玄凛随口答了一句,汐妍被他单臂搂在怀里,汐妍很是好奇,从他胸膛伸出脑袋想看个究竟,皇玄凛却又将她的脑袋按回去:“小孩子不准看,闭上眼睛睡觉!”
汐妍嘟囔了一句,老老实实地把头埋在他胸膛,什么嘛,更可怕的东西我都见过,还有什么不能看的!
“亲人?”暖薰一怔,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难道他们是在举行一种特殊的葬礼?”
璟羲摇头道:“不是。”
“那是什么?”
璇夙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招魂。”
暖薰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去,那两个疯狂抽打尸体的人,脸上的肌肉在绿色药汁下剧烈的扭曲着,而他们的表情里真的没有丝毫仇恨,只有莫名的期待和欢乐,难道他们真的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在迎接亲人的回归?
呯的一声脆响,跳舞的人猛地将头顶的陶罐砸向地上的老人,老人的头颅一歪,一股粘稠的黑血从额角淋漓流下,他身旁的亲人和外围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跪伏在泥土里,浑身不住颤栗。
过了不知多久,四周静谧得可怕,夜色宛如流水一般浸过大地,林间湿气好似已被无处不在的寒意凝结成形,无声潜伏在每个人的身后。
突然,暖薰只觉全身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她分明听到那个老人喉头中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声音。
那具看上去已被尘土封埋了不知多少年的尸体居然发出了声音!
暖薰用力咬住嘴唇,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尸布包裹在胸前的双手似乎动了一下,那具尸体的全身都痛苦的挣扎起来,他额头脸上的黑色黏液被撕扯成千丝万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