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哎呦!&rdo;鸨儿倒有些吃不准了。看段成式的相貌和打扮,分明出身显贵,难不成是个小郡王,从宫里头来的?她再一琢磨,反正就是个孩子,放他进去料也无妨,便笑道:&ldo;跟我来吧。&rdo;
进门便是一座小小庭院,假山怪石、花卉鱼池,无不精致。鸨儿领着段成式在阁道上左拐右绕,很快就把他转晕了。原来这所院子外表深狭,里面却别有洞天。
总算来到一处回廊四合的内庭,娇声笑语扑面而来。透过长架檐下垂落的藤萝望进去,只见几个姹紫嫣红的女子围在庭中央的一口水井旁,正在热闹地谈笑着。
鸨儿叫道:&ldo;秋娘,这位小郎君找你呢。&rdo;
一个女子闻声转过脸来。刹那间,段成式觉得自己的面孔升温,从脖子到耳朵后面都发烫了。
所谓绝代佳人,就该是她的样子吧。
隆冬时节,这女子却穿着件抹胸长裙,雪白的酥胸和两条莲藕般的玉臂傲然裸露于外,肩上搭着的金色披帛长曳及地,与大红罗裙的凤尾一起拖在身后。她含笑走来时,仿佛携带了一整片春光,寒冷都不知退缩到哪里去了。
&ldo;妈妈,谁找我?&rdo;她的声音更是婉转动听,似莺歌如燕语,&ldo;我不是让你去找两个苦力来,爬下井去看看怎么不出水了,你到底去了没有呀?&rdo;
&ldo;正打算出门呢,这不,让他给截住了。&rdo;
&ldo;他?&rdo;杜秋娘的目光这才落到段成式的身上。
环佩叮当,浓香袅袅,段成式简直要晕倒了。杜秋娘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两只秋水般的明眸中隐现困惑‐‐很显然,她也没猜出他的来历。
&ldo;有人让你送东西给我?&rdo;
段成式竭力镇定自己,朗声道:&ldo;不是,是我自己要见你。&rdo;
鸨儿生气了:&ldo;呦,你这孩子怎么骗人呐。&rdo;
&ldo;妈妈勿恼。&rdo;杜秋娘倒像是来了兴趣,对段成式道,&ldo;你见我做什么呢?&rdo;
&ldo;我素闻秋都知色艺冠绝长安,我、我就想见识一下你的……本事。&rdo;
他的话音刚落,庭中众女子笑作一团。鸨儿都笑出了眼泪:&ldo;这雏儿,毛都没长齐呢,就要见识人家的本事,开蒙得够早啊!&rdo;伸手来摸段成式的脸,&ldo;要不阿姨来陪你尝个鲜?&rdo;
&ldo;别碰我!&rdo;段成式劈手将鸨儿的手打开。
唯一没笑的是杜秋娘,她盯着段成式道:&ldo;要见识秋娘的本事,小郎君付得起缠头吗?&rdo;
&ldo;你要多少?我付。&rdo;
杜秋娘面无表情地说:&ldo;掀帘一睹,即需百金。若想听一曲,则以无价宝物换之。小郎君今日已经占得便宜了,难道还想得寸进尺吗?&rdo;
&ldo;我不想占便宜。&rdo;段成式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已经焐得温热的绢包,递上去,&ldo;你看值不值一曲。&rdo;
丝绢褪下,杜秋娘用纤细的玉指摩挲了金缕瓶许久,忽道:&ldo;跟我来。&rdo;
杜秋娘领着段成式进入设厅,吩咐:&ldo;取我的琵琶来。&rdo;
小婢果然取来一柄紫檀琵琶。杜秋娘小心翼翼地把金缕瓶放在几案上,然后盘腿上榻,把琵琶横抱怀中,纤指轻拂琴弦,屋中便响起一片冰敲玉碎般的乐音来。
杜秋娘扬声唱道:&ldo;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rdo;
段成式觉得胸口遭到狠狠一击,他的那颗少年心陷入难以言表的巨大哀伤中,仿佛就在这短短一曲中,把人间所有的愁滋味都尝尽识遍了。
段成式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来。
一曲终了。静默片刻,杜秋娘才放下琵琶,道:&ldo;你可以走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