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如若良一个人曾在这里,那么他寄给梅的信怎会与梅寄给他的信散乱在一起。
三、要是梅先死,死前将良给她的信悉数退回,那么良该万分珍惜这些遗物,何致如此狼藉而不顾。
四、如果良于梅死后殉了情,那么他必定事前处理好了这些东西。岂肯贻人话柄。
五、倘系日本式的双双坠崖、跳火山,那么他总归是先焚毁了书信再与世决绝的,这才彻底了却尘缘。
六、除非良是遭人谋害,财货被洗劫,只剩下无用之物,那么盗贼怎会展阅大量的情书,而且信封一个不存?
七、要说良是因政冶事件被逮捕,那么这些信件是有侦查上的必要,自当席卷而去。
当时我年轻,逻辑推理不够用,定论是:我捡到这些纸片时,良和梅是不在世界上了。后来我几次搬家,这捆信就此失落。我也没有再登山复勘这个现场。报纸上没有一件谋杀盗窃案中有&ldo;良&rdo;和&ldo;梅&rdo;和那个寺院的情节牵涉。名字中有&ldo;良&rdo;或&ldo;梅&rdo;的男女遇见很多,都显然与此二人情况不符。
时间过去了数十年,我还记得那推开虚掩的板扉时的…惊,因为上山后满目荒凉枯索的冬日景象,废弃的教堂和寺院仿佛战后人类已经死灭,手推板扉忽来一片匀净的樱红色‐‐人:生活……白的淡蓝的信纸、黄得耀眼的柯达匣子,春天一样亲切,像是见到了什么熟友。
还有那些跳蚤,它们咬过&ldo;良&rdo;,也可能咬过&ldo;梅&rdo;,有诗人曾描写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血,一跳蚤的身体为黑色的殿堂,借此融合,结了婚,真是何等的精致悲惨‐‐我的血也被混了进去,我是无辜的,不是良和梅的证婚人。
为了纪念自己的青年时代,追记以上事实。还是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说明了数十年来我毫无长进。
论美貌
内篇
美貌是一种表情。
别的表情等待反应,例如悲哀等待怜悯,威严等待慑服,滑稽等待嬉笑。唯美貌无为,无目的,使人没有特定的反应义务的挂念,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其实是被感动。
其实美貌这个表情的意思,就是爱。
这个意思既蕴藉又坦率地随时呈现出来。
拥有美貌的人并没有这个意思,而美貌是这个意思。
当美貌者摒拒别人的爱时,其美貌却仍是这个意思:爱‐‐所以美貌者难于摒拒别人的爱。往往遭殃。
用美貌这个先验的基本表情,再变化为别的表情,特别容易奏效(所以演员总是以美貌者为上选。日常生活中,也是美貌者尽占优势),那变化出来的别的表情,既是含义清晰,又反而强化美貌。可见这个基本表情的功能之大、先验性之肯定。美貌者的各种后天的自为表情,何以如此容易感动人?因为起始已被先验的基本表情感动,继之是程度的急剧增深,或角度的顺利转变。
美貌的人睡着了,后天的表情全停止,而美貌是不睡的,美貌不需要休息;倒是由于撤除附加的表情,纯然只剩美貌这一种表情,就尤其感动人,故日:睡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