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贤只好把视线挪开,垂了头。
他自然不能牵累嘉斐。
第61章二十四、父子君臣(3)
皇帝与众人议罢,便将人都遣散,又命三个儿子去殿外等候,独独对甄贤一个没有发话。
每一个人退下去的时候,都忍不住看了甄贤一眼。
包括陈世钦。
那些眼神让甄贤陡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尤其是陈世钦。
就像是在看什么漏网的猎物。或是一个原本该已经死掉的人。
嘉斐原本想留下,仍被皇帝执意撵出去了,只得也深深望他一眼。
诺大宫殿骤然空旷无比,寒气上升,不觉让甄贤指尖发冷。
皇帝在看着他,神情仿佛凝重,又似十分遥远,难以猜透,难以描绘。
迈进这承乾宫时的第一眼,甄贤是吃惊的。
他觉得皇帝陛下老了许多。
印象中健硕的君王已有了许多明显的银发和皱纹。
那么陛下眼中的他又如何呢?由少年到青年,想必更是巨变罢。
但甄贤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一刻的皇帝眼中所看见的,并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他的父亲甄蕴礼。
当二十余岁的甄贤走进承乾宫的那一刻,皇帝的内心是震惊到近乎崩溃的。
太像了。
若说当年幼小的孩童、十余岁上的少年都还不甚明显,而今已然长成的青年甄贤已完全继承了父亲甄蕴礼的轮廓。当然也有他母亲的影子,使得甄贤的眉目比之父亲显得柔和了几分。但仍然是像极了。
这种感觉,俨然是看见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人再一次睁开了眼,又站在自己面前。
而同样的震惊,也浮现在陈世钦的眼中。
皇帝当即都紧紧抓住了座椅的扶手,直抓得自己十指生疼。
他这一生杀过的人早已数不过来了,有该杀的,也有冤杀的。但即便是冤杀的,大多他也都已经忘记了。唯有甄蕴礼,他不能忘,也不愿意忘。
他亲手杀了他此生唯一的、可以称为&ldo;挚友&rdo;的人。
天子是没有朋友的,只有臣下。
但甄蕴礼不一样。
甄蕴礼是他老师的儿子,是他自少时上学起的侍读,后来又被他死乞白赖地硬要求着做了他的户部尚书。
年轻妄为的时候,他从来只负责花钱,根本不上心钱这东西都是怎么来的,好像国库就是自己会生钱。
甄蕴礼帮他管着户部,每每算账算得吐血,恨不得一颗铜子掰成三颗用,终于忍无可忍抄起当年的账册追着他从景山底下一直骂到景山顶上,什么&ldo;铺张浪费&rdo;、&ldo;骄奢淫逸&rdo;、&ldo;祸国殃民&rdo;、&ldo;上梁不正下梁歪&rdo;……怎么难听赶着怎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