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一点白色的蝴蝶兰。”
“那就翠雀不要紫的,换白的蝴蝶兰。”
这时候订花已经有点晚了,翠雀的数量不够,要从外头空运过来。备选方案是用飞燕草代替数量不足的翠雀。戴春城把决定权抛给了丈夫,自己往花房深处走,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仓库,熙熙攘攘全都是浓艳的、昳丽的颜色,黄的粉的白的蓝的紫的,这一面是明亮的,那一面忽然又暗了下去。他以为自己掉进了脂粉堆,甜腻腻的香味往鼻子里冲,气管里,血液里突然都流淌着糖份,刹那间就体会到了幸福感。
他想摸一摸这些花,或者冲上去抱它们,把自己完全淹没在里面。但是越往里面走越冷,仓库里面的冷气太大了,为了能延长鲜花的保质期,这里的温度只能压得很低。戴春城打了个哆嗦,身后立刻有人给他披上外套,熟悉的气味环绕上来。
“都好了,”裘严笑道:“还有喜欢的吗?带回去放卧室里,插着也好看。”
戴春城摇头:“阿姨每个星期都会买新的,不用了。”
他接手了家里的账单,每一笔支出他都清清楚楚,像案件证词条条确凿。
裘严接过他微凉的手亲吻。戴春城有瞬间的恍惚,血管里头的甜蜜香气让他以为回到求婚的时候。裘严抱着他的腰,说:“我想让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春城。还有,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和你一起做,不用你一个人来面对。家宴也好,其他事情也好,你不要有负担。”
戴春城不知道他是否有暗示,他点头装懂。
裘严满意了:“我表现这么好,没有点奖励?”
戴春城莞尔,他在花墙前主动亲吻裘严。
检察长助理佘秀的电话打进来。戴春城接了。
“检察长,众联石化的东西整理好了,我让司机给您送到家里,估计一个小时之后就能到。电子档发了一份在您的邮箱里,包括几个大的资本运作项目、现成的财报、交税记录和滨海发电项目的进展,还需要什么您就告诉我。”佘秀说。
她为戴春城做了九年的助理,是副检察长手下一号秘书。
戴春城眼角的余光瞥向裘严,他的丈夫正在欣赏冷冻库里那些花朵,他背过身去,低声应了一句,说:“让司机把东西拿回来,我晚点回办公室看,家里人多手杂。”
佘秀一声“是”后,利落挂了电话。
第4章
戴春城到办公室的时候是下午,佘秀通过他的脸色判断情况不算严峻。
毕竟勒索威胁对戴春城来说很常见——在公检法系统里面做事的,但凡和案件有些沾边,尤其是刑事案件和经济类案件,受人威胁是日常工作中的一部分。钱财性命不算,家人亲朋也会有危险。
戴春城长于经济类案件,对跨国走私、团伙诈骗、贪腐行贿类尤其拿手。当年他还不是副检察长,在公诉厅领头的时候,经手过一起国企老总行贿的案子,档案卷宗拿到手不到一个星期,就有人在他上班路上制造车祸。两米高的卡车从十字路口横冲过来,要不是旁边一辆出租车强行变道插队,倒霉的就是戴春城。
那些年,企业高层各个艺高人胆大,都是不要命闯出来的,暗杀这种事情不少见。公诉厅在戴春城的领头下,就有过两位检察官在刑侦取证过程中牺牲。
佘秀不敢怠慢,把孙家掀了个底朝天。孙文岭只是众联石化集团下属制造公司的总经理,孙春生这个做爹的身体的确不好,刚刚做完心脏搭桥,现在还在疗养院。于是她没把孙文岭和这个能源集团放在眼里,但这次她没搞清楚事情的特殊性。
“当年照片的存底是您亲手删的,储存卡也烧了,但是照片通过手机在网络上传送,可能残留了痕迹。我去了警局,从前的手机和笔记本作为证物一直留着,除非有警局里头的人动了,不应该有人找得到。”佘秀说:“如果要往警局里查,您是不是给张局打个电话。”
戴春城说:“打过了,他在查。我信得过他。”
佘秀试探道:“那您看孙家要怎么处理?孙文岭的那个小制造公司漏洞很多,漏税、假账、非法合同、环保这些方面都有材料。”
戴春城示意她坐下:“不急。你明天联系孙文岭,告诉他,安排时间让我和他爸见面,要谈我只和孙春生谈这件事,他没资格在我面前说话。”
“好的。”
“看看给孙家放贷款的是哪间银行,把他们行长联系电话给我,顺便准备一盒茶叶,我去问候一下,看能不能通融点时间让孙家延期还款。你继续去查照片从哪里出来的,只给你三天时间,我从银行那边出来如果再查不到,就不好处理了。”
佘秀明白了,环保资质一天不发,孙家就多一天利息要还,现在姓孙的狗急跳墙咬住了戴春城,实际上还是发愁现金流的事情。环保这道线又不能碰,那就只能先申请延期还款,好歹能够放松一下孙家的神经,给她拖延出时间把照片来源查出来。
戴春城处理威胁勒索是自有一套章程的。要是早期的他,不会这样迂回,把一部分污点材料给工商局,然后到派出所报案,先批准逮捕令把孙文岭扣下,和警方通个气审问的时候稍微粗暴一点,再把污点材料拿去谈判,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不是要勒索威胁吗?那就得准备好自己毫无污点,否则检察院要查点漏洞出来,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众联石化这么大一家能源公司,不怕查不出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