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闻言,点了点头。
帝国皇太后并不是真要征求皇帝儿子的意见。不过,梁女好歹是儿子的枕边人,又曾为大汉天子生养过儿女;论清论理,总要问上一声的。
梁女的命运已没什么可说的了;
窦皇太后却没有继续往前走的意思,反而示意女史搀扶自己往天子所站的地方又走了两步,摸索着伸出手:“皇帝……”
天子会意,
连忙接过窦太后的手,将母亲扶到朱栏边萱草垂帘后的避风处,殷殷地问道:“阿母,何事?”
窦太后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先冲着后面摇了摇手。女史理解了,急忙带领宫女和内侍们退出去三十多步,直到某个距离够远且是逆风的地点才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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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启,为母……望吾儿坦诚以告,”
皇太后窦氏以一种听上去极平缓极沉稳的语调询问大汉皇帝:对于当年惨死于犬牙之下的十四皇子,他这个做父亲的究竟是如何想的?有没有因为十四皇子之死,就对阿娇产生怨怒之心?
毕竟,
不管怎么说,阿娇才是那项阴谋的真正目标;
而如果不是阿娇的缘故,十四皇子应该到现在还活着。
“阿母!”
天子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不敢置信的惊讶表情,并且几乎是立刻就抗议起来——母亲怎么会这么想??他又怎么会责怪阿娇??!
“阿启,坦诚,坦诚!十四皇子乃汝之亲生骨肉。”
置皇帝儿子的不满于不顾,窦皇太后坚持不懈,执着地要求天子详细说说他的想法。
其实,这个问题窦太后藏在心里已经很久了。
自打悲剧初发生之际,做母亲的就想找儿子好好谈谈了;但因怕初遇丧子之痛的天子情急之下会口不择言,所以才一直忍着。这些年过去,终于又遇到一个可以提及此事的机会,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
皇帝听后,低头盯着母亲的面容好一会儿,才正了正表情,郑重以告:“阿母,我从无责难阿娇之意。”
且不说当初那件惨案是另有主谋煞费苦心地图谋不轨,光看阿娇侄女后来因此受到的惊吓和伤害,他又怎忍心怪罪于无辜的阿娇?
阿娇有两年可是严重‘失音’,以至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啊!
刘启皇帝陛下为来自母亲的不信任感到深深不悦:“阿母,朕……岂是彼迁怒无辜之愚妇?!”
“然,十四皇子……十四皇子?”
皇太后还是不大放心——皇族对男嗣的执着和重视,再没有比象窦太后这种在宫闱中沉浮数十载的人更清楚的了!
“母亲,”
天子陛下握着母后的手,平静地说道:“儿至今所得之儿女,女儿者,夭折之数十之三四,男儿者,多半数殇……”
说道这里,皇帝陛下的嘴边闪过丝苦涩的笑意——如果一意沉沦在失去儿女的悲痛中,他这个大汉皇帝也就别管什么朝政别管什么国家,一天到晚就光忙着哀悼吧!
更何况,
一个不足一岁的小儿,
连天家的玉蝶都没上,正经名字也没来得及取,这辈子统共才见过三五次面,叫他惦念什么?
说句不怕人说‘不近人情’的大实话,他现在连那孩子的长相都想不起来了——半点都想不起了。
如果母亲真要问有什么让他一直无法忘怀,回答是:并不是那个福薄的儿子,而是整桩事件背后折射出来的野心、贪欲、还有——能量。
啧啧!
一个僻居北苑的前代嫔御,竟能在未央宫中掀起如此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