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信公主默默瞟母亲一眼,拢紧领口,小心地减慢步速好与前者拉开段距离——外人只道王氏姐妹手足情深、共事一夫,堪称人间佳话。谁又知道生母把对姨母的嫉妒藏得极深,死死压在心底;恐怕只有在自己面前时,才会偶尔露出一星半点。
这算不算信任?
然而,阳信公主并不高兴——姨母盛宠不衰,是大大好事。王夫人待姨甥女,就象皇帝待阿娇一样好。
长长地吐两口气,王美人胸口的起伏趋于和缓,面部表情也很快恢复正常。
停下等阳信公主走到与自己并肩的位置,王长姁打左袖深处掏出两个绢包,递给女儿。两个小包一般大小,用颜色花纹完全相同的绢帛包着;唯一的差异是绑小包的丝线,一个用的是蓝线,另一个用红线。
微微侧过身,挡住后头宫女寺人们可能的视线,王美人将两个小绢包塞入阳信的手掌,同时悄声叮咛:药的事情,回玉堂舍后记得知会姨母一声。用的时候,注意避开玉堂舍的宫人。蓝色在前,红丝线那包在后,千万别弄反了。
晓得母亲的理智又一次战胜了感情,阳信大公主暗暗松口气,
很自然地接过绢包,仔细检查丝线是否扎紧后,才放入袖管——外婆亲制的臧氏妇科密药,别说包装了,连粉末都一模一样。即使用过多次,若没有外边的绑绳,她还真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
象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王美人母女继续散步。
风吹动树干上的没叶子的枝条,发出难听的‘喀喀’声。
大公主打了个哆嗦,鼻腔闷闷的,头脑发涨;可脚下,却不敢停。
将不甘和懊悔吞进肚子,阳信想象着弟弟官邸现在该是何等热闹景象:‘早知道,还不如去乔迁宴呢!至少,能呆在温暖的室内不是。’
‘大家会谈什么呢?’
阳信公主偷偷拉紧曲裾外的貂皮外氅:‘一定会聊到刘婓跳湖的事。哎,真看不出,那么冷的天,那么冰的水,刘婓竟敢跳下去?!’
★☆★☆★☆★☆★☆★☆★☆★☆★☆★☆★☆★☆★☆★☆★☆★☆
——京都。胶东王官邸——
“庶子……庶子哎!”
郑小公主刘嬛的一张粉面因愤怒涨得通通红。坚称如果是她遇到类似情况,一定不会象刘婓那样没用到去跳湖,而是直接拔剑与那个企图羞辱她的人拼了。
半屋子皇家公主的脸色都难看。
宋公主刘婓再不受欢迎,毕竟是经正式赦封的大汉公主,是同一个父亲的姐妹。所谓‘物伤其类’,尤其在知道其中涉及到的行贿受贿和倚强凌弱后,帝女们很难不产生负面的想法。
汉朝从开国以来,
只有自尽的皇子,还从没有寻短见的公主呢!
南宫公主环顾四周,窃窃欣慰谈话的地点是王邸的内客厅,在座的都是帝室嫡系近亲,守候在门外待命的也是诸人的乳母或亲信,保密上没问题。
今天来的客人虽多,但一半的公卿、宗室还有亲戚是坐坐就走,剩下的一半安排在外院几个客厅饮宴;按华夏族习俗,地位最高、血缘关系最近的公主翁主藩王则共聚在宅邸最精雅最舒适的内厅接待。
郑大公主刘嫏扯扯小妹的衣袖,示意刘嬛慎言——皇太子的母亲毕竟势大,这些话如果传回宫里,难免不成为栗夫人发作的把柄。
郑良人的小公主初生牛犊不怕虎,无所畏惧地嚷嚷:“阿姊,阿姊,所惧何来?皇父,大母,俱在呢!况且……”
“……有一即有二,有二……即有三!”
刘嬛公主摇着小拳头,对姐姐们掷地有声:“吾等……退、无、可、退哪!”
皇家贵女们彼此看看,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重的担忧。
“大兄素性仁厚,当、当……”
石公主张张嘴,弱弱地寻求其她姊妹的意见——刘荣性子仁德,对她们又一向和善,应该不会任栗夫人胡作非为吧!
承担女主人职责的南宫公主端起面前的金爵,放到唇边喝一口,犹豫着要不要先安慰石公主两句;没想到旁边坐席上的平度公主突然冒出一句:“夫……仁厚何益?大兄之仁,极类孝惠皇帝。”
“咳,咳!咳咳!”一惊之下,南宫险些被嘴里的半口酒呛死,好容易理顺气息,抬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向平度,好象突然不认识她了似的。
不止南宫,其她公主贵女也愣愣地瞪着贾夫人的女儿——连最为亲密的阿娇都不例外。
说刘荣象汉惠帝,就等于明摆着认为栗夫人要当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