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茗暄缓步行在曲桥上,遥见前方景致,纷乱不宁的心绪也渐渐静了下来。
一阵微风贴着湖面拂来,吹散雾气。平静的湖面荡起浅浅涟漪,重重殿宇的倒影开始扭曲,破碎。
武茗暄不知想到什么,望着湖面出了神,直到碎发被风吹起,撩得腮边微痒,才回过神来。她抬起手,将发丝理顺,不经意地侧目,却瞥见一抹明黄显现于不远处的瑶光水榭前。
微微一怔后,她踩着碎步上前,屈膝欠身:“妾见过皇上。”
宁昱晗静静地看她一会儿,才微微抬手,道了“平身”。
武茗暄立起身来,红唇张合却不知该说什么,抬眸瞄宁昱晗一眼,又垂下头去。
静默间,宁昱晗忽然移步往侧行去。武茗暄心下诧异,却还是举步跟上。
宁昱晗手把栏杆站定,眸光往跟在身后的武茗暄一扫,一直紧握的左手忽地扬向湖面。阵阵细碎响声过后,许多金红色身影于湖水深处涌来,摇尾竞速,争抢鱼饵。
武茗暄看着扑腾不息的湖面,隐隐觉得皇上此举似有深意。
宁昱晗静默片刻,淡淡开口:“后宫就犹如这涵烟湖,看似安宁祥和,却颇多暗涌纷扰。”说着,骤然回首,凝目看向武茗暄,“你向来是个不喜纷扰的,若是鱼儿,怕也不会选择投身这涵烟湖吧?”
话里意思,武茗暄是听得分明,皇上在等她接话,她也清楚。可这样的话,叫她如何应答?
“你口舌向来伶俐,眼下是怎么了?猫儿咬了不成?”宁昱晗心情沉重,面上却展露出微笑,低声调侃武茗暄。
武茗暄思忖一瞬,谨慎答话:“妾又不是僧侣道姑,纵然不喜纷扰,却也难免世俗。”小心地看了看宁昱晗的神色,故作轻松地笑道,“妾可不是鱼儿,即便是,身处湖中,便知安然。”
宁昱晗唇边笑意僵了一瞬,深邃的眼神掠过武茗暄的面,回过头去,面向湖面,道:“睿扬明日就要启程去边境,你……你代朕敬他几盅酒吧。”
“皇上……”武茗暄讶然轻呼。
“朕还有些政务要理,就不与你同往了。”宁昱晗笑着转身,迈步向怡欣殿的方向行去。
宁昱晗越走越快,临到转角,却又回过头来,微笑挥手:“去吧。”遂即再不停留,快步下了曲桥,乘辇离去。
武茗暄怔在原地,睁大一双隐隐酸疼的眸子,挪不动步。
二人说话,锦禾、青浅是远远避开了的,此时方过来。锦禾看看武茗暄的神色,小心地上前扶过,柔声道:“娘娘,进去吧?”
虽站得远,可她隐约听见些,皇上这是……青浅咬咬唇,搀住武茗暄,按捺着心中疑惑,劝道:“娘娘,郡王该等急了。”
“走……走吧。”武茗暄撑着锦禾、青浅的手缓步进入瑶光水榭,在厅门前顿住脚步。
上次来此,一盏酒盅砸了出来,就摔在她脚边,差点污了她的衣裙。她知道,必然是睿扬哥哥与昱晗表哥起了争执。那时,昱晗表哥还同她解释,生怕她误会了什么;那时,他把她的手攥得那样紧,像是生怕一松手,她就会躲远;而今,却……武茗暄唇角一弯,就是一声苦笑,直瞧得锦禾、青浅心中发堵。
“臣武睿扬见过慧妃娘娘……”
见礼声惊醒武茗暄,恍然抬眸见得欠身作礼的武睿扬,抬手唤了“免礼”,对他露出个故作轻松的笑容,迈步进厅。
武茗暄扫眼看过厅内,才发现并无伺候的侍婢、宫人,心中不禁又觉诧异。
武睿扬似是了解武茗暄的疑惑,轻声道:“他说,今儿只论情谊,不论君臣。所以,没有安排人伺候。”
“嗯。”武茗暄微微点头,阔袖一摆,与武睿扬隔案对坐,偏头吩咐,“这里不用人伺候,你们也去殿外守着。”
锦禾、青浅对视一眼,虽有犹豫,还是依言退了下去。
武睿扬忽然轻笑一声,见武茗暄诧异侧目,又执起酒壶,为她斟上一盅酒,失笑摇头,道:“还是他有法子收拾你这紧牙的兔子!当初在府里,我那么逼问,你且不承认;昨日,就那样,你便什么都不顾了,竟认下身份。”
武茗暄心下一突,一把抓过武睿扬的手,疾声问:“你,你们故意的?不是要灭洛,对么?”
“昨日之事,并非逼你自认身份的计策。”武睿扬一怔,垂眸浅笑,“我倒是真佩服你,胆子还是这么大!他毕竟是皇上,纵然……若换了旁人,怕是早已身首异处!”
“我来之前,他便来过了?”武茗暄缓缓松手,端起酒盅,豪爽地撞了武睿扬的酒盅,不待他回应,已一饮而尽,“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嗯。”武睿扬点头应了一声,静静地看着武茗暄,眼中似有什么东西在转变着。许久,他才举盅饮尽,将酒盅轻搁于案,眼却不去看武茗暄,道:“他说……皇宫终究不是你心之所向。他,愿意放手,让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