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去年二爷屋头失火,他去救,让大梁给砸了,&rdo;大娘们推着他到桌边坐下,桌上有红豆汤,有饼子,&ldo;郎中来看,说骨头没断,就是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付,人起不来了。&rdo;
许锥儿抓着饼子,看她们其中一个端着一碗半凉的鸡蛋膏,要去喂大爷,他放下饼子跟过去:&ldo;躺着吃呛着他,俺扶他起……&rdo;
端碗的大娘嫌他烦:&ldo;扶什么呀,他那腰软得坐都坐不住,&rdo;她大剌剌往床边一坐,舀起一勺蛋膏,&ldo;不是我们底下人不尽心,久病床前还无孝子呢,他这样的,亲兄弟、亲媳妇都伺候不了,还指望我们?&rdo;
她说的没错,再金贵的人到了这个份儿上都只有等死,早死早托生。
蛋膏抵到嘴边,大爷偏过头,瓷勺子追着他喂,大爷蹙着眉,有作呕的样子,许锥儿看不下去,一把抢过勺子:&ldo;你干啥呀,没看他不愿意嘛。&rdo;
大娘把眼一翻:&ldo;小丫头片子,&rdo;她把碗往床沿上敦一敦,&ldo;他就吃这个,给他吃别的,咽得下去吗,咽下去了,拉得出来吗?&rdo;
许锥儿看看大爷,再看看她:&ldo;那……他这一年到头,就吃这一样东西?&rdo;
答案是肯定的,许锥儿那股心疼劲儿又上来了,这搁谁,谁不得呕啊,他深垂着头,倔倔地说:&ldo;往后不用你们喂了,俺自己喂。&rdo;
&ldo;哦哟,哦哟哟!&rdo;大娘端着碗站起来,&ldo;那敢情好,倒省了我的事儿了,&rdo;她用一种不叫人听、又恰好叫人听见的音量说,&ldo;山里来的土豹子,跟大爷睡一觉,就以为自己是主子了。&rdo;
&ldo;就是,&rdo;一伙人七嘴八舌,&ldo;堂都没拜,自己心里没点儿数?&rdo;她们往外走,撂话给屋里听,&ldo;现在掌家的是二爷,攀着个瘫子就想跟我们说上句儿,除非哪天神仙显灵,你男人站起来了!&rdo;
这要真是个新媳妇,能让她们气死,可许锥儿是假的,他一脚把门踢上,回来可认真地跟大爷说:&ldo;别听她们瞎说,你骨头没坏,指定能站起来!&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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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真是个新媳妇,能让她们气死,可许锥儿是假的,他一脚把门踢上,回来可认真地跟大爷说:&ldo;别听她们瞎说,你骨头没坏,指定能站起来!&rdo;
大爷淡淡地瞥他一眼,嘴角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把眼阖上了。
许锥儿看他可怜,踢下绣鞋,爬上床,挨着他坐下:&ldo;你会说话不?&rdo;
大爷没睁眼。
&ldo;那俺咋叫你?&rdo;许锥儿一点不见外地抓起他的手,捏着手掌轻轻地揉,&ldo;俺家那边都叫排行,俺叫你老大吧?&rdo;
大爷睁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露出一种怪异的神情,许锥儿盘起腿,兄弟似地在他脸上摸了一把:&ldo;你看你长得多俊哪,&rdo;他呵呵地笑,&ldo;要是在俺们那边镇上,那些大闺女指定都抢着嫁给你!&rdo;
说到这儿,许锥儿有些落寞,他快十九了,一直没娶上亲,除了家在山上太偏僻,就是他纤细白净得像个丫头,她们都嫌弃他,嫌他不长须。
&ldo;俺……&rdo;他窝下脖子,他这辈子不会有女人了,倒给男人当了女人,&ldo;俺俩要白头到老呢,你要是能说话,就……就叫俺一声呗?&rdo;
这算是哀求了,可大爷依然冷冷的,撇开眼睛不理他,许锥儿叹一口气:&ldo;俺爹跟俺说过……你们这种人啥都见过,见得多了,心就硬了。&rdo;
他嘴上这样说,手上却没停,像是大爷的傲慢、冷漠都不是个事儿,他只管伺候他、对他好:&ldo;咱先吃饭,&rdo;他又傻傻地笑起来,&ldo;吃饱了才有力气活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