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邓婆子却不觉得有错,见众人议论纷纷冷笑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谁家里有我家的日子过得苦?我卖掉这娃怎么啦,我卖她是为了她好,她要是找个好人家,往后过的日子能不比我好?哼,那我卖她还有错吗?”
程处亮怒道:“你胡说什么歪理,你家也是经历过战乱的人家,经历过生离死别,如今天下太平,日子比以往好过多了,只要肯踏实做事,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岂不更好!”
那婆子哼了一声道:“我儿子伤残,媳妇那个懒婆娘不顶事,我一个老婆子要养活儿子孙子已经够苦啦,难道还要我养活这个注定是别人家的?”
小丫头哭泣道:“奶,莫卖我,娘需要有照顾!娘她只是病了,病好了她就能做事,我也能做事,我什么都做,求你给她治治吧!”
“治什么治,你娘就是发懒,给她花银子,你爹和弟弟不过日子啦!”那婆子不为所动。
小姑娘垂下了头:“奶,你先治好了我娘再卖我行吗!”
”给她两串钱,”杨倩芸实在瞧不下去了:“小姑娘,你带我瞧瞧你娘去!”
程处亮一拍大腿:“对呀,小四不是会医术吗,给这小姑娘的娘瞧瞧病去!”
小姑娘猛的抬头,看向杨倩芸的眼中有了光亮。她松开前住老婆子衣裳的手,疾步来到杨倩芸面前跪下:“公子,求你给我娘治治病,我。。。奴婢以后必定好好的服侍你。”
“我只懂些皮毛,先说好我未必能帮到你,但我会尽力!你带路吧。”杨倩芸示意。
小姑娘跪趴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
跟着小姑娘,杨倩芸两兄妹和程家兄弟,和几个随从一起往小姑娘家里走。那老婆子收了钱欢天喜地的,也跟在了后面。
在乡野间穿行了一会儿,远远的大伙儿便听到了一声声小娃子嘶哑的嚎哭。老婆子和小姑娘全都变了脸色,匆匆跑到了众人前面,往一座山边小院子飞奔而去。
还没等众人走到屋前,便传来小姑娘和老婆子尖厉的哭声,众人连忙推门进了院子,只见院子里柱子边横陈一具残疾男子的尸体,手里握着的刀还横亘在脖子上,明显是自尽。
老婆子正抱着男子嚎哭,根本不顾地上还在哭嚎的小男娃。
屋里小姑娘哭的撕心裂肺,杨倩芸心中升起了不妙的感觉,她连忙唤绿竹与自己一起进屋去查看。屋子很破,泥筑的土墙破了好大的窟窿,用乱七八糟的东西堵着,其实防不了人也防不了寒气,透过光亮,杨倩芸看到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一动不动的躺着。
杨倩芸伸手想在女人的脖颈处把一下脉,才发现那女人的身体已经冰冷。
“公子,不用治了,我的娘已经没了。”小姑娘止住了哭声,抽泣着说道。
杨倩芸叹气:“节哀吧,我帮你找找人,让你爹娘入土为安。”
院子里的老婆子哭的快要晕厥过去,乡邻们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见这屋里一个自尽一个病死,纷纷叹息。有人则去帮忙收拾故去的人。
有位乡老来到众人面前拱手行礼:“各位贵人,小老儿有礼了!还请众位贵人莫要怪责邓氏,实在是邓氏也是个苦命的人啊。”
程处亮挑眉:“哦,这老婆子虐待儿媳,卖掉孙女,你还觉得她是个值得同情的?”
乡老叹气拱手行礼:“这户姓邓,兵祸时老邓头撇下一家人去投了军,想给家里挣个前程,咱们大唐军打王世充的时候他死在了战场上,家里全靠她操持。
后来她的两个儿子又去打突厥蛮子,一个死一个残。虽说天下太平了,松娃子残了后家里的活做不了,这些年全靠邓婆子和那个儿媳。地里出不了多少东西,咱们这些家里有劳力的日子都不好过,更这说这家尽皆是老小病弱。
穷人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咱们这些乡邻也接济不了几回,邓婆子好强,她也是没法了才那么做的。没钱就给儿媳看不了医,只能狠心把小丫头卖了。唉,没想到松娃子想不开走了这条路,他一直说他是这个家的拖累。”
众人本来很生气,现在看邓婆子,只觉得她是个无奈的可怜人。
小姑娘来到杨倩芸他们面前,重重的跪下:“各位贵人,邓爷爷说的是真的,我从来没有怪过奶卖我,她是不得已。她说的那些狠话,只是为了让我安心跟别人走,我都明白的。”
她看向杨倩芸:“小公子,我不能跟你走了,我爹娘都没了,奶也老了,弟弟还这么小,我得留下来照顾他们。你给的钱我们退给你,谢谢你们的善心。”
杨倩芸叹气:“抱歉,没帮到你。你留下照顾家里,我不缺侍候的人。万福,你再给几串大钱给他们,往后和你的奶奶好好过日子。”
小姑娘抱着几串铜钱重重的磕在泥地上,泪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