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这个老妖女很多年了。“是,是,是,她该死,您早该杀了她了。”孙公公最明了皇帝的心,当下连声附和,一息也不敢迟疑。“臣,周承叩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周承一进大殿,绣着百鸟的华贵燕袍一掀,对着首位的皇帝朗声请安。“皇弟请起……”皇帝受完礼,朗笑出声,下了龙座,亲自上前扶起了周承,“皇弟请坐。”“多谢皇帝陛下。”“承弟见外了。”“圣上。”周承两手相叩,再行请安。“嗯,嗯……”皇帝摇头。“皇兄。”皇帝这才展颜,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坐。”等世子坐下,他回了首位,等内侍奉上茶后退下,他笑看向周承。数年不见,德王世子长身如玉树,目测竟有四尺高,这身高在一众小儿当中当真是如鹤立鸡群。看来,这日子过得甚好,这模样,这小小年纪孤身一人就游刃有余的气度,谁敢说这不是妖女所出?皇帝含笑打量着世子,这几年皇帝有所发福,脸比以前圆了不少,这含笑和气的样子,极为平易近人,祥和可亲,世子被他看着,不久后微有些局促不安,小脸微红,“皇兄如此打量于承,可是臣弟身上有不妥之处?”周承有所不安,有了些许孩子样,皇帝看着方感愉悦了一些,笑声方带了点点真意,只见他大声畅笑道:“与皇弟多年未见,朕甚是思念,如今见到皇弟面如寇玉,语话轩昂,与皇叔当年相较竟毫无相逊之处,朕心中甚是大慰,大慰啊……”“谢皇兄盛赞,臣弟惶恐。”周承起身,肃容,长揖到底。这形态,又瞧不出小孩儿样了。皇帝收笑抚须,笑而不语,看向周承的眉眼间欣慰不变,且有愈加喜爱的形色。他仔细端详着周承,周承站着被看了些许功夫,又手脚不安了起来,见此,皇帝哈哈大笑,正要说话,却听外面有细细的尖声禀道:“启禀圣上,城门有消息来报。”“不是什么急事的话……”皇帝吩咐身边太监。“禀圣上,是城门巡护房要务急报,事关紧急……”皇帝一脸不耐,“宣。”“宣!”身边太监马上扬声。外面的太监入殿,进殿后颇为小心地看了德王世子一眼,躬身朝皇帝道:“请圣上容奴婢近身启禀。”“别噜嗦,过来。”皇帝朝世子含笑一颔首,正首就朝太监不耐道。“是。”太监躬身飞快上前,驼着腰趋身在皇帝耳边片语了几句,只见皇帝闻声眉头紧促,听到末了,已呈皱眉不悦之态。“奴婢说完了。”说罢,太监退后几步,道。皇帝冷脸挥手,不等太监退下,收敛了脸上所有笑容的皇帝朝太监淡淡道:“朕刚听说了一事……”且在站立的世子一愣,一脸不知之情。皇帝看着他,“朕听说你母亲也回来了。”世子恍然大悟,当下喜悦跳上眉梢,“是,母妃随我一道回都城了。”世子唇红齿白,此时那欢喜的模样跳脱雀跃,让他整个人一刹那间就如黑夜当中被点燃的灯火般锃亮了起来,“她不放心我。”世子对皇帝不真心,这句话却说得真心至极,但他那副“母亲怜我忧我”的作态,让皇帝不禁冷笑了起来。“朕怎么事先不知情?”皇帝疑惑,尔后又恍然明白,“是没跟朕说过罢?”“父王临时起意,怜惜母亲担忧我,就准她跟随而来了,来之前日子紧促,已来不及跟皇兄请示,还请皇兄切勿怪罪,都怪臣弟……臣弟年幼,离不开母亲照顾。”说到末了,世子羞得满脸喷红,无地自容。请示?当真是滑稽,这父子,母子,尚还懂向他请示是什么吗?“是罢?”皇帝形色越发地冷了,“朕听说你之前还不想来了,以为你不来了,都做好了你不来的准备了。”“臣弟万万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只是为何?”“只是臣弟一意孤行,想独自上路,不想浪费皇兄武力相护,让人以为臣弟是那等骄奢纨绔之辈,毁我皇室子弟名声,这才与御林铁卫统领将军意见相左不下,弟顽冥,请皇兄降罪。”“哈哈哈哈哈哈……”皇帝先是一愣,之后仰头大笑,大笑过后,他擦着眼边笑出来的泪,跟世子指着手道:“你这张嘴啊,真真与皇叔当年有得一拼,说什么都占着道理,文武百臣,都城百姓,朕看谁都拿你们没办法。”世子低头,“弟,愚钝无知至极。”愚钝无知就可以了?愚钝无知就可以混过去了?可没那么好的事,皇帝冷笑了笑,“皇婶既然回来了,朕也有好几年未见过她了,明日就请她进宫一叙罢,这么多年没见,自家亲戚也该说说家常话,朕也好问候她一声。”“弟,遵旨!回去就与母妃大人禀告,明日皇兄大寿,母妃也想进宫贺您万寿无疆。”世子应道。母妃说了,她来都城,只是坏事,绝不是什么好事,该来的一样也不会少,无需闪躲。“那便好,弟舟车劳顿,就早些回去歇息一阵罢,对了,”末了,皇帝假装不经意道:“朕昨日才听日夜兼程赶回来与朕陈情的谢晋说,他们离开后皇弟还未启程,段公公还在路上呢,不知皇弟是如何进的京?也是快马加鞭吗?”“是!”世子道。“如此,”皇帝脸上笑意皆消,看向世子的双眼犀利冷厉无比,“皇婶一路辛苦了,竟然日夜不分快马回都与朕贺寿,朕甚恐。”不是惶恐,而是恐怖。她就像地狱中冒上来的往生鬼,知世间情,通晓万事万物,但不管她怎生厉害,她也是一个不容于这世间的鬼!现在这世道已无可用她之地,她该去了!此次不除尽这妖鬼,他妄为这人世间的至尊!“母妃。”“回来了。”“孩儿回来了。”宋小五回府在安福殿周遭走了一圈才坐下,一路快船快马进都,她已精疲力尽,世子回来之前,她吃了点食物打了个小盹,现眼下精神好了不少,脸上已不显疲态。世子却是疲了,见母亲一见到他就让开臀下些许位置,他快快上前入座,脑袋自行靠在了母亲的肩膀上。在船上,世子晕船,母亲疼惜他,一路抱着他身过来,惊涛骇浪也不放开他,这给了世子莫大安慰,已无比亲近他的母亲。她为他来都,为他稳如大山,世子心中与她再无隔阂。他所求者无非如此,就是想知道她亦能为他劈波斩浪,一往无前。“用过饭了?”“用过了,在皇后娘娘那用的。”“她如何?”“皇后娘娘吗?”“对。”宋小五拆下他头上华贵的世子冠,慢声应道。“她……见到我很高兴,知道您回来了,异常高兴,”世子赖在母亲的怀里,困顿道:“但她人不好,瘦如枯木,病病殃殃,您明日见就知晓了。”说到这,他起身坐直了,先前的惫懒瞬息近无,“皇帝陛下让您明日进宫,说要与您叙家常,儿臣已替您答应下来了。”“好。”宋小五点头,接过此行充当贴身侍女的若秋手中的梳子,为世子梳头,“本有此意。”既然进了都,摊开在了众人视野当中,这一趟免不了。“您……”世子看看她,又看了看身边充当母亲侍女的众娘子。数位卫娘见世子朝她们望来,便朝他展颜而笑。娘子们个高有之,矮小有之,貌美者有之,平常者有之,胖瘦亦皆有,单从外表上来看,与平常侍女毫无异处,但她们行步有风,双手粗粝,亦不是寻常女子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