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整个人都被一块阴影遮住了。
她扭回了头。
是司马笑笑立在她身后。日光像被关在城门外边一般不见了。
他说,半年老四是在这儿呀。
她说,刚刚他在拱吃猪奶哩。
馋哩,他说,他娘又快生娃了。
会生女孩娃吗?
他叹了一口气,说八成又是男孩娃。
这是司马蓝一生中第一次听到父亲的叹气声,像从窗fèng透过的风样从他耳边悠冷地吹过去。他看了一眼父亲,见他坐在自己的一只鞋子上,吸着旱烟,目光落在蓝四十那已经半扎长的头发上,仿佛为家里又将生一个男娃忧伤得无以言说样。他把咽进肚里的烟吐在面前,那烟就把他的脸熏成黄白了。
──我家要有一个男娃就好了。
他把目光搁在她肚子上。
──没怀上?
──还没哩。
──四十不小了,快会走路了,你该怀上了。
──怕再生一个女娃哩,她拍了拍四十的头,一年一个,这是六妮了。
然后他们就静默下来。日光从他们头上、肩上滑过去。有狗和鸡在他们周围晃动着。司马蓝和蓝四十的吸奶声,像溪流样在静默中响得温馨而流畅。司马笑笑磕了烟灰,又装上一锅,说你的奶水可真足呀。她说多喝汤水奶水就多了。这时候从村那头传来了一声长而又长的唤,叫着爹──爹──你在哪?我娘生了娃儿啦。就从胡同里回传出劈柴一样的话──让她生嘛,叫我干啥──已经生了哩,生在灶房的锅台边──真的生了吗?──是个小弟呢──回去吧,先让你娘给娃喂着奶,说走完这盘石子棋我就回去了。
那个唤话的男孩就欢颠颠地回家了。
──是村东杜根家的吧,
──杜根正和人走四步儿棋。
──昨天村西生了两家,今早我蓝家叔伯哥一胎生了三个,加上这一个,两天村里就添了六口人。
──村长就是让人口像结柿子样,往世界上添的嘛。
──都快把女人们生死了。
──要我当村长,我就让女人歇歇肚,想法儿让村人活过四十岁,村落就在这世上一辈不绝了。
──你当呀。
──眼下村长我年龄大,又是我妹的公公哩,我昨等着他死了再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