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现代。龙琪在黑夜中猛然惊醒。她慢慢坐起身,穿着宽大睡衣的身体像是一尊盖着寻常布料的精致玉器般若隐若现。她揉揉眼睛,抓了抓略显蓬松的头发,从睡眠中惊醒的感觉让她突然想给某人打去一个电话。
于是她拿起床头柜上的iphone4S(新买的),拨通了那个人的号码——对方的彩铃是这样的:“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让我离开让我明白,放手你的爱……呦!呦!……”——那嘹亮的歌声,就如同芙蓉姐姐打了鸡血又被别人强暴之后惨叫出来的一样。龙琪额头上迸出一滴汗珠,皱了皱眉,咬着牙克制着情绪把手机和耳朵拉开了一段夸张的距离。
“喂……”电话接通,手机店老板懒散的声音在听筒里打颤,他显然被龙琪扰乱了睡眠,说起话来朦朦胧胧的就像是在梦游,“大小姐……您最近是不是没蹲在电视前面调时间啊?三点……凌晨三点钟您打哪门子电话啊?”
“先不提时间,”龙琪强硬地把话题一转:“我就想问问,你就这么喜欢欣赏‘爱情买卖’是吗?我本来是不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探讨这个问题的,但是刚才我听到你的彩铃,就必须要多说两句……你身为神界一员,弘扬民族文化确实也算是分内之事,可是这首……这首垃圾哪点值得你这么推崇了?说了多少次让你把这个丢人的铃声给换掉,换掉,你倒好,非但不换,还给别人传。现在更过分了,干脆就把彩铃也换成了‘出卖我的爱’,不仅摧残他人的听觉,还让每个给你打电话的女人都觉得欠了你点什么,你觉得这样合适吗?再者说,你和我之间的事已经过去多久了?两千年?三千年?在白纸上密密麻麻地划‘正’字都能划满32开了,出卖我的爱,出卖我的爱,你至于这么放不开吗?”
这就是龙琪的风格,她可以把自己的不满顷刻间化为一套富含丰富逻辑的独白念叨出去。别人给了她多少不满,她就可以依靠自己强悍的语言天赋把这份不满乘以十倍奉还回去。如果你是第一次和她发生冲突,那么就算你是芒果台《超级女僧》的毒蛇评委,也会被龙琪格林机关枪一样的口才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面铜墙铁壁一头撞死在上面。
手机店老板很快就被这一套现编现演的理论唤醒了沉睡的意志,仿佛是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突然挨了一下高压电击,顿时回光返照,两眼放光地说:“你说吧,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
龙琪收敛了情绪,清了清嗓子,说:“起来,去你家用来做仓库的那个房间看看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手机店老板举着电话,咽下一肚子的无奈。他起身下床,踩上自己那双印着海绵宝宝图案(……)的拖鞋,晕头转向地栽向龙琪所说的那间“仓库”。
打开房门,满屋子挂着厚厚泥土的古代器具井然有序地摆放在地上。在那些器具中间,一块不和谐不规范的空隙抓住了他的视线。他举着电话,非常严肃地告诉龙琪:“圈子和绫子都不见了……”
龙琪在电话的另一端点了点头,说:“看来,他安全地回到了过去。”
——夫人?妖精?夫人生下一个妖精?说谁呢这是……
女人尖叫的声音在我耳边徘徊。我仍然身处那个湿滑的空间。只是,那个空间不再温热,像是离开了温室的胚芽,滚落到冰冷的地面。逐渐失去温度的粘液依然在身体周围涌动,唯一的变化是,比刚才更加粘稠,更加恶心。我想自己一定是被人装进了一个由硅胶或者别的什么柔软材料制成的袋子,然后又灌上用淀粉熬成的浆糊,封口,塞在了某个常温的角落。
现在我从角落里滚出来了,只要再努努力,就可以像只新生的鸡(……)一样破壳而出。
我用力挣扎,手脚并用,可是包着我的袋子就像一块弹性极好的橡皮糖,即便我穷尽了全身力气,也还是无法挣出一丁点缝隙。我在地上翻滚,跳跃,来回折腾,接着突然听到门外厚重的脚步声迅速靠近我,某种金属出鞘的锋利响动在近前穿透了耳膜。
——“老爷你看……肉球……夫人生下一个肉球……”
——“闪开!”
只听一个男人大吼一声,“嚓!”,一道剑光劈开了包裹着我的袋子!
刺目的烛光打在视网膜上,我感到一阵微弱的刺痛,亟不可待地从袋子里跳将出来。然而才刚一恢复视觉,就看到一个穿古装且留着胡须的中年男人用闪着寒光的剑锋指在我的额头。他的表情很凶,眼睛里的血丝覆盖了整个眼白。我直直地站在他剑锋所指的地方,不敢出声,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的身高似乎高得有些离谱。
在我近几年的记忆里,自己的身高绝对是有资格傲视群雄的水平。我很少抬起头来去看某个人,在很多地方,矮小的房檐甚至需要我弯下腰去才能通过。但是面前这个穿古装的男人,他青春期的时候究竟是喝了多少罐牛奶?骨骼闭合之前究竟是补充了多少斤钙质?抬眼望去,他超出我三倍的高度简直就像是个上古神话里的巨人!在他面前,穆铁柱算什么?易建联是哪位?姚明够看吗?我都怀疑他长裙般的朝服里面藏着两根超过两米的高跷!
正想着,指着我的剑锋开始微微颤抖,男人眯起眼睛,仿佛想要一剑将我刺穿却又于心不忍。在他眼里,我可能是个身材矮小的异类,可是,我的外形又明显和他来自同一种族。他的内心在纠结,纠结是否要杀死一个同类,我看准了这个机会,一侧身,闪过剑锋所指的方向。
我身边没有任何武器,只是在左手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套上了一个明晃晃的金属圈子。男人见我闪躲,立即朝我挥来一剑。我下意识地回手,用腕上的圈子挡住他的剑锋,接着力道回收,再向外稍一用力,就把他的剑弹出老远!那力度之大连我自己都想象不到。
——“妖孽!”男人朝我怒吼,揉着手腕,想要去拣地上的剑。
而在这时,床上躺着的女人虚弱地坐起身,颤抖的声线发出一句哀求:“老爷,怎么说也是亲生骨肉,就算再有怪异,也未必就是凶顽。你我夫妻多年,未曾积下罪孽,此子降世有异,想来必有缘故,不妨你我善加管教,他日小儿长大成人,或许是个将才……”
这话虽然是文言,但多少也让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见男人也被他夫人的话感染了视听,刚刚捡起的剑,又悔不当初地扔在地上。“咣啷”一声,像是放弃了一次诛杀妖孽的机会,又仿佛埋下了日后无常的祸根……
大概是刚刚以超出极限的力道挡住了男人一剑,此刻,我也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困倦强行压迫着眼睑。支撑着身体的双腿,也跟着颤颤巍巍地抖动,就如同一堆码放不齐的积木,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我强睁着眼睛,视线却逐渐变得模糊,在我倒下之前,只看到自己身上缠着块漂亮的红色绫子,还有……自己那副和印象中的自己完全不一样的——骨瘦如柴的小学生体魄……
——不是那男人过于高大,相反的,是我变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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