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晚安,可爱的王子。&rdo;他说着,朝他靠近过去。
就在那一瞬间,本尼迪克特的机械右臂突然划破阴影,月光下银光一闪,速度之快,宛如一条噬人的毒蛇。手臂闪烁的金属表面仿佛宝石的刻面,手腕是用银缆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编织,以火钉按照人体骨骼的位置固定在一起的。它像一件最精密的瑞士玩具,像一只机械昆虫,高效而致命,又如此美丽。它向前疾射而出,速度快得连我都无法看清。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依然僵硬,雕像一样纹丝不动。
机械手指抓住挂在布兰德脖子上的宝石链子。接着,手臂向上一伸,把布兰德高高举起,离开地面。布兰德丢下匕首,双手抓住自己的喉咙。
在他身后,试炼阵再次暗下去,光芒变得更加苍白。提灯灯光下,布兰德的脸如死人般惨白可怖,扭曲成一副鬼脸。本尼迪克特还保持凝立不动,高高抓着他,没有移动,仿佛一具人形绞架。
试炼阵更加暗淡,变得模糊起来。在我上面,台阶开始消退。月亮只剩下一半露在云外。
布兰德挣扎着,手臂举过头顶,抓住控制机械手的两侧链条。和家里所有人一样,他十分强壮。只见他的肌肉突起、变硬。与此同时,他的脸已经发黑,脖子上绕着一堆扭曲的绞索。他狠命咬住嘴唇,拼命拉扯链条,鲜血流到他的胡子上。
一声刺耳的断裂声,然后是一阵咔嗒咔嗒的响声,机械手上的链条断了,布兰德摔到地上,大口喘息着。他在地上滚了一圈,双手还抓着他的喉咙。
非常缓慢地,本尼迪克特放下他那条奇异的胳膊,他依旧抓着链子和宝石。他弯曲一下另外一条胳膊,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试炼阵变得更加模糊了。在我上方,提尔-纳?诺格斯开始变得透明起来。月亮几乎全部消失了。
&ldo;本尼迪克特!&rdo;我大叫,&ldo;你能听到我吗?&rdo;
&ldo;是的。&rdo;他回答说,声音非常轻。他开始向下沉入地板。
&ldo;城市在消失。你马上到我这边来。&rdo;
我伸出手。
&ldo;布兰德……&rdo;他说着,转头找他。
布兰德也在下沉,本尼迪克特够不到他。我抓住本尼迪克特的左手,用力一拉。我们俩同时跌倒在高高露出地面的岩石旁。
我扶他站起来,我们俩坐在石头上。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一言不发。我又抬头望去,提尔-纳?诺格斯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回想起这一天之内发生的所有事件。如此快速,如此突然。现在,一阵格外巨大的疲倦感压迫着我,我感觉精疲力尽,马上就要睡着了。我无法清晰地思考任何问题。最近这几天脑中塞了太多的东西。我再次背靠在石头上,凝视着云和星星。碎片……碎片似乎可以拼在一起了,只要正确地摇晃一下,转一下,或者弹一下……现在,它们正在摇晃、旋转、弹跳,几乎快自己拼合出整幅画面了……
&ldo;你觉得他死了吗?&rdo;本尼迪克特的问话将我从浮现出拼图的半梦半醒中拉回现实。
&ldo;也许。&rdo;我说,&ldo;幻影在周围分离塌陷时,他的情况很糟糕。&rdo;
&ldo;从上面跌落下来的距离很长。他也许有时间沿着他来时的路线逃跑。&rdo;
&ldo;现在,这个已经无关紧要了。&rdo;我说,&ldo;你已经拔下了他的毒牙。&rdo;
本尼迪克特嘟哝一声。他还抓着宝石,现在的红色比刚才暗淡了很多。
&ldo;对。&rdo;隔了半响,他开口说,&ldo;试炼阵现在安全了。我只希望……我希望有些时候,在很久以前,有些当时说出口的话并没有说出来,或者,我们做了某些当时并没有做的事情。要知道,有些事可以让他的成长经历有所不同,有些事情,可以让他成为另一个人,一个不同于我在上面见到的那个怀恨在心、扭曲变态的家伙。现在,他还是死了的好。可惜,他本来可以成为更好的人。浪费了。&rdo;
我没有回答他。他说的可能对,也可能不对。这不重要。布兰德可能原本就是濒临崩溃、随时会彻底发疯的精神病患者。无论过去我们怎么对他,最后的结果可能都不会有什么不同。总有原因。每当有什么事情被搞糟,每当发生了什么令人无法容忍的事时,背后都有一个解释的原因。可是,事情终究还是搞糟了,无法容忍的情况也发生了,解释清楚其中的原因,并不能减轻它带来的痛苦。如果有人真的做了那么非常邪恶的事情,总有一个原因。如果你有这个兴趣,知道这个原因以后,你就会知道为什么他是一个狗娘养的混蛋。尽管如此,事情还是发生了。是布兰德干的。现在进行死后的心理分析,不会改变任何已经发生的事。我们的举动,和举动背后的逻辑推理,是我们的后人借以评判我们的东西。其他的只是一种道德上获得优越感的廉价感觉。还是留给老天去裁定吧。我没有资格……
&ldo;我们最好回安珀去。&rdo;本尼迪克特说,&ldo;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要做。&rdo;
&ldo;等等。&rdo;我说。
&ldo;为什么?&rdo;
&ldo;我刚才一直在想。&rdo;
我没有接着解释,最后他忍不住问:&ldo;思考什么?&rdo;我慢慢地洗着我的扑克牌,把他的牌,还有布兰德的牌,都重新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