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子时了,夜过了一半,元永舒还没能休息。
他叫玉珠先睡,自己亲去找了吴大夫一趟。
肃安侯府的西北角,有一处单独给吴大夫辟出来的宅院。
他进门时,屋内还亮着灯,吴大夫料定了他会来,因此也还没睡。
“来了,知道你想问什么。”老吴略有憔悴,没等元永舒张嘴,自己先开了口。
元永舒一肚子疑惑,他不是傻子,方才吴大夫的反应,他就知道,里头必有隐情。
老吴叹了口气,起身从桌上摸起一根金针,直接抵在了太阳穴上,“你要非得问我,我就扎死我自己。要是真念着我这些年还尽心尽力,对你照顾得还算周到,就当没今晚这档子事,烂在肚子里,什么也别问。”
元永舒凝目看他,见他脸色灰败,全然不是作假。
老吴头是个多惜命的人,没人比他清楚了。他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居然能叫他宁死不肯吐口半分。
元永舒满脸疲惫,只无语的点了一下头,快步回了长宜轩的西厢房内。
玉珠虽在听话躺在了床上,却还没睡,起来给他宽了衣衫,又叫他喝了一杯安神茶,并不问什么。
“已经三更了,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上朝,不然身子撑不住的。”
玉珠柔声说着,帮他盖好了被子,轻轻拍着。
元永舒“嗯”了一声,尽量叫自己睡去,勉强睡了两个时辰,便起来去了早朝。
……
辰时初刻,陶友德的帖子递进来的时候,玉珠愣了一下。
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他怎么会来?
又何况只有闺女回娘家看爹娘的理,没有几个当爹的在姑爷不在家的时候,跑来瞧自己闺女的。哪怕是娘家人上门,多半也是女眷之间相互走动。
玉珠略思量了一下,心里猜到了七七八八。
府内人多眼杂,她也推拒不得,只好叫人请他进来。
“可要准备六安茶?”雪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这六安茶是陶友德素日里爱喝的,玉珠向来记得清楚,从前在家中时,她茶罐里总是备着,虽然陶友德也并没有去她的小院里喝过几次。
“不必,就上寻常待客的龙井便好。”
雪莹心领神会,下去准备茶水果子。
陶友德进了长宜轩,数日不见,他看着老了好些,连脊背都好似有些弯了,鬓边更是生了些许华发,脸上皱纹也深了些许,人看着也不大精神。
他今年刚四十五,文官的事宜不用风吹日晒,这满脸的老相,全是这些日子不太平愁出来的。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便是再下狠心,瞧见他这般沧桑,玉珠的心脏也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硬撑着面色并不露怯。
“身子重,大夫让少挪动,请恕我不起来给您行礼了。”玉珠坐在边上,借口道。
她不是低贱的没皮没脸,经了那么几回,还上赶着无比殷切的请父亲安好。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陶友德听小女儿这样说,半点都没怪罪,她仗着肚子里怀了孩子托大拿乔,甚至满脸慈爱地叫她坐好。
“怀着孩子辛劳赶路,身子定有些亏损,快别动,好好养着,我拿了些阿胶来,孕妇用再好不过了。”
字字句句言辞恳切,真真是像一个关心女儿的慈父。ia
若换了往日,玉珠还真是信了。可从前异想天开地觉得父亲也爱她的事情太多,心被伤得也太多,哪里是一盒阿胶糕能弥补的呢?
可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陶友德做到这个份儿上,玉珠心中再有气,也不好当场发作。
“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怎得您没去朝上?”
陶友德摆摆手,“告假一日也不妨事,原该昨日来,又想着你舟车劳顿,怕扰了你休息。你姨娘……你娘的事,可听底下人告知了吗?”
他说着话,小心瞧着玉珠的脸色,企图从她的神色之中,猜出一两分心思来。
偏这丫头此时却垂目喝茶,茶杯一挡,也瞧不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