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仍是那么苍凉、那么萧索。
沈璧君的眼眶渐渐湿了,忍不住问道:“这首歌我已听过许多次,却始终不知道这首歌究竟是什么意思?”
歌声忽然停顿,萧十一郎的目光忽然自遥远朦胧的远方收了回来,凝注着沈璧君的脸,道:“你真想知道?”
沈璧君道:“真的。”
萧十一郎道:“你听不懂,只因这本是首关外蒙人唱的牧歌,但你若听懂了这首歌的意思,恐怕以后就永远再也不想听了。”
沈璧君道:“为什么?”
萧十一郎面上又露出了那种尖刻的讥诮之意,道:“因为这首歌的意思,绝不会被你们这种人所能了解,所能欣赏的。”
沈璧君垂下了头,道:“也许……也许我和别的人有些不同呢?”
萧十一郎眼睛盯着她,良久良久,忽然大声道:“好,我说,你听……”
他摸索着,找着了酒,一饮而尽,缓缓接着道:“这首歌的意思是说,世人只知道可怜羊,同情羊,绝少会有人知道狼的痛苦、狼的寂寞,世人只看到狼在吃羊时的残忍,却看不到它忍受着孤独和饥饿,在冰天雪地中流浪的情况,羊饿了该吃草,狼饿了呢?难道就该饿死吗?”
他语声中充满了悲愤之意,声音也愈说愈大!
“我问你,你若在寒风刺骨的冰雪荒原上流浪了很多天,滴水未沾,粒米未进,你若看到了一条羊,你会不会吃它?”
沈璧君垂着头,始终未曾抬起。
萧十一郎又喝了杯酒,忽然以筷击杯,放声高歌:
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
人心怜羊,狼心独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歌声高亢,唱到这里,突然撕裂。
沈璧君目中已流下泪来。
萧十一郎已伏在桌上,挥手道:“我醉欲眠君且去!你走吧……快走吧,既然迟早都要走,不如早些走,免得别人赶你……”
沈璧君的心从来也没有这么乱过。
她知道这一次是必定可以回去了,回到她熟悉的世界,一切事又将回复安定、正常、平静。
这一次她回去了,以后绝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再来扰乱她。
这本是她所企求的,她本该觉得高兴。
但现在……
她拭干了泪痕,暗问自己:“萧十一郎若是拉着我,要我不走,我会不会为他留下呢?”
“我会不会为他而放弃那种安定正常的生活,放弃荣誉和地位,放弃那些关心我的人,放弃一切?”
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坚强的人,她不敢试探自己。
她甚至不敢再想萧十一郎对她的种种恩情,不敢再想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眼睛里的情意。
现在,她只想连城璧。
她决心要做连城璧忠实的妻子,因为……
现在车马已停下,她已回到她自己的世界。
这是人的世界,不是狼的。
院子里很静,静得甚至可以听到落叶的声音。
因为现在夜已很深,这里又是家很高贵的客栈,住的都是很高贵的客人,都知道自重自爱,绝不会去打扰别人。
连城璧就住在这院子里。
店栈中的伙计以诧异的眼色带着她到这里来,她只挥了挥手,这伙计就走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
在这种地方做事的人,第一件要学会的事,就是要分清什么是该问的,什么是不该问的。